一、中医认为肝炎多与湿浊内蕴有关肝炎之病无论属于何证,多与湿浊内蕴相关。故其治疗,亦无不以理湿为之重点。有症状不明显,由化验而确诊之肝炎患者,四诊亦无明显湿浊见征,以清化湿热为治多能获效。 此症西医名日肝炎,而中医定其病位不全在肝。其中黄疸型者与肝胆关系较为密切,明代《景岳全书》“黄疸”篇中已云:“胆伤则胆气败,而胆液泄,故为此证。”已初识黄疸与肝胆损害有关。 无黄疸型所蕴湿浊,虽亦不离于肝,然多关乎脾胃。《内经》论脾胃之生理功能曰:“饮入于胃,游溢精气,上输于脾,脾气散精,上归于肺,通调水道,下输膀胱。”则脾胃为人体水液代谢之关键脏器。若脾胃运化水湿之功能稍有障碍,于氤氲弥漫之湿浊不能廓清时,则易敛本病。故余治肝炎,除急性期湿热较盛者及不宜健脾者外,于辨证方中均加白术,脾胃健运则湿浊易化,湿浊化尽则肝复其常矣。且仲圣曰:“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而张景岳之见解更为直捷:“肝脾俱实,单平肝气可也;肝强脾弱,舍肝而救脾可也。”此法对于甲型慢迁肝而现中气不足者更为有效。中气虚甚者,党参、黄芪、苡仁、扁豆之属亦可酌情加入,无须过虑“湿热不可补”之说。盖此时虽有湿邪留着,已是“强弩之末”,难穿鲁缟矣。正须扶其正气,以除余邪。倘患者中土犹健,而气血阴阳有所不足,或肝肾心肺功能有亏,亦宜于辨证方中参入相关调理之品。经曰:正气存内,邪不可干,犹此之谓也。 二、姜春华老师治慢性肝炎恢复转氨酶方姜春华老师生前曾授余治慢性肝炎恢复转氨酶方,药物甚简,仅七味: 党参、太子参、黄芪、杞子、垂盆草、田基黄、白花蛇舌草。 师嘱曰:连服2~3月,转氨酶渐可复常。 初得此方余未着意,至八十年代初有卫姓干部前来咨询,谓其子两年前高中毕业,报考大学成绩合格,不意体检时查得GPT高达100以上,昔年曾患肝炎,当时已经治愈,后未复查。由是名落孙山,不得不边服药,边复习,边打工。一年后再度报考,成绩确佳,体检又因GPT升高被黜。及至第三年离高考仅有一月时,先自行至医院化验,GPT为70u以上,其父急来商治。当时余未见患者,无法面诊,询知肝功能化验时除GPT以外,其余项目基本正常。患者体力尚可,三年来打工不辍,有时稍感疲劳而已,并无其他见症。余思患者病已多年,惟姜老师此方最为合拍。方中垂盆单、田基黄、白花蛇舌草,均具化湿清热、恢复肝功能之功。久病肝炎中气必亏,肝肾易伤,党参、太子参、黄芪、杞子以益气健脾、滋养肝肾。全方扶正祛邪、虚实兼顾,可谓的对之良方。于是录方与之。一星期后其父来告:GPT已降至50余。又一周降至40余,第三周恢复正常。患者坚持服药至高考体验时,顺利通过化验关,高榜题名而得遂升学之愿。 由此病例治疗得效,余始识此方看似寻常实非寻常,以后用治慢性肝炎多节节应手,故告之同好。 三、大柴胡汤治疗黄疸肝炎大柴胡汤出《伤寒论》,为治少阳阳明兼病之方。当今辨证治疗胆道疾患如胆囊炎、胆结石、胆道蛔虫症等,每收捷效。肝胆相为表里,甲胆乙肝同属于木,不仅于病理上可互相影响,且治法与谴方用药亦多相通之处。如大柴胡汤治黄疸肝炎,其利胆退黄之力恒在诸方之上。乃因黄疸肝炎不仅热郁肝胆,且兼肠胃湿浊蕴结。木士同病。或竟缘脾胃湿热、熏蒸肝胆,反侮其所不胜而成病,故治法亦宜兼顾肝胆脾胃,既行清肝解郁,亦泻阳明里实。据于此种机理,则大柴胡汤自属不易之方。 余治陈媪,曾患无黄疸型肝炎,经西医治后因症状消失,遂不介意。越数年忽发黄疸,全身色黄如染柏汁,急送某医院,入院仅数日即通知出院。于是转入专科医院,化验血清胆红素为567μmol/L,GPT150u/ml(其余化验数据不详),该院诊断为阻塞性黄疸肝炎。经用多种最新高效药物及激素,黄疸持续不下。病房主任谓乃夫曰:“进来容易出去难,生还希望仅50%。”佣工为其擦身,盆水色呈深黄,家属深为忧虑到处奔走求治。得余友人之助,一再强余为治。余允勉为尽力,未许必效。诊见患者全身肤色金黄,神疲乏力,愠愠泛恶,胃纳尚可而脘腹不舒,头痛心烦,右胁痞满,大便数日一行,情绪压抑,畏恐特甚。左脉大而兼迟涩,右脉按之软,舌淡苔白而干,中心至舌根呈灰黑色。据此脉证为肝胆湿热蕴结,疏泄之令不行,以致肝郁气滞,犯胃则脘胀便秘,侵脾则中气消损,运化失健。治法当疏肝清热、利湿消黄、兼益气扶中、健脾化浊。拟大柴胡汤加减。方为: 生黄芪15g 太子参9g 柴胡9g 生大黄6g (后下) 赤芍9g 炒枳实9g 姜半夏9g 郁金9g 茵陈30g 厚朴6g 黄芩9g 白英30g 上方服6贴后血清胆红素由567下降至480。皮肤黄染明显消退,眼结膜黄色消退过半。胃纳转佳,精神愉悦,舌上灰黑之苔亦除。惟上下腹胀满不适。在上方中加入莱菔子、苏梗、山豆根(9g)等,服7帖后胆红素下降203。但见两手振颤难以持物,于原方中减去山豆根,振颤即止。以后随证加减,服16帖胆红素降至9r7,以后逐渐下降。 患者于治疗期间曾出现较为严重之中枢神经症状,头痛、失眠、心烦易怒、惊恐畏惧,甚至闻及雷声而钻入床下。因而不得不更方予服数周。神经症状控制后,右眼球结膜充血严重,又经三星期始得渐消。黄疸消退后胃纳极佳,难免进食海鲜,致化验数据曾多次波动于正常值上下。总之该患者之治疗颇费周折,方药之中大黄有斩关夺隘之应,药后大便日行二、三次,成形而质软,通畅无阻,则自觉胸腹宽转,舒适异常,一日不便则腹中闷瞀。曾有一度大黄用至9g 也不更衣,不得已加芒硝1.5g 冲服,大便即畅,如芒硝加至3g 则觉腹痛。 山豆根一药,医刊报道加入对证方中消除黄疸极有效用。本例患者两次加用皆见大效,然两次均见双手振颤,停用后振颤即止,其中原因尚待探索。此外,方中白英不惟清热解毒,亦擅利胆退黄。 俗语云“草药一味,气死名医”,草头方药简效宏者真有不可思议之妙。《本草推陈》载有治肝炎方,仅用神仙对坐草、三白草、积雪草三物。因余习惯使用传统中药,此方虽屡见之而终不曾用。 今年元旦甫过,有某单位孙科长之子忽患肝炎,GPT329,γ一谷氨酰转肽酶155(正常值为0~50)。总胆红质20,二对半化验中三个阳性:表面抗原、e抗原和c抗体均为阳性。孙科长家境清寒,爱子而立之年尚无正式工作,因而用药务求效高价廉,余即思及上方,三白草药店无货,改用垂盆草,更加茵陈、平地木、方为: 神仙对坐草30g 垂盆草20g 积雪草20g 茵陈20g 平地木20g 服药3剂复查GPT71,γ-谷氨酰转肽酶77,其余项目均已正常。又服10剂,再次复查,所有化验项目全部正常。患者脉略弦,舌偏红,苔则薄白。即于原方加生地12g、麦门冬9g 嘱服一周以资巩固,从此竟愈。 传统中医治黄疸,有通利大小便之法,已早为医家所习用。仲景之茵陈蒿汤为化湿祛浊之代表方剂,现制成“茵栀黄”成药,于甲肝流行期间业已建立功勋,蜚声医林矣。至于利尿祛湿以治肝炎之代表方,可借用仲景之五苓散加茵陈,热重者去桂枝之温热,即用茵陈四苓散也。据三十年代太仓名医王雨三汝霖氏之经验,用此方之指征,须见“身热口渴,小便赤涩,左脉沉弦者”始为合辙余于1989年夏诊一高中男学生,于大考后即得甲肝,自觉倦怠纳差,小便色黄如染,其区中心医院嘱其住院治疗三个月,而其暑假仅四十天,为不影响学业谢绝住院,至余处门诊,并要求于暑期内将其治愈。余诊其脉恰巧左脉沉弦,但无身热之象,故去桂枝,仅投茵陈四苓汤方,药仅五味,服及一周,体力复原,小便转清,服三十剂复查,肝功能恢复正常,后即安然无恙。 慢性肝炎病人,可见肝肾阴虚兼以湿浊留滞,故治法亦须兼顾,既护肝肾之阴以固其本,又祛湿浊之邪以除其标,本固标清,病多可愈。然育阴祛湿之方王道无近功,不可急于求成,但使药病相当,久服自效。 余治盛女士,年仅三十又三。于1987年2月生育后即患肝炎,GPT200u以上,经住院治疗三月后降至正常。而其余化验指标几乎全部失常,医嘱长服益肝灵及维生素E,迁延两年,病情依旧,屡欲复工而不能。1989年3月27日余处初诊。自诉患病二年,两胁之痛缠绵不已,夜寐则盗汗淋漓;梦扰纷纭;白昼,巅顶及两太阳穴疼痛常作,夜间则疼痛转向心口;体倦乏力,口干饮水不解,胃纳极差;大便干结艰涩,非服通便之药不能行;月经数月未至;面色灰黄,呈明显慢性病容。脉左小弦带滑,右脉细软。舌偏红,苔薄而腻。据此脉证,为湿热郁于中土脾胃,反侮其所不胜,致肝木受殃,湿热久蕴伤及肝肾阴分,遂至调治两难。盖纳差、便结、面浊、苔腻,均为湿热蕴蓄中焦使然。而胁痛、盗汗、头疼、舌边色红,为肝胆湿热之象。体倦、口干、经汛衍度,乃属肝肾阴亏。至于脉象,右脉细软为痰饮湿浊留蓄肠胃,左脉小弦为肝肾阴虚内热,弦滑为痰热,于此则主湿热伤肝。及其治法,当以芳化湿浊与育阴护肝并重。拟方苡仁、茯苓、佩兰、川朴花、蔻仁、半夏以芳香化湿兼扶脾胃;以石斛、女贞、鳖甲、牡蛎养阴护肝,合郁金、川楝子软坚散结、疏肝解郁。其方即为: 佩兰12g 生炒米仁各15g 茯苓15g 川朴花3g 蔻仁3g 半夏9g 石斛12g 炙鳖甲15g (先) 生牡蛎30g (先) 女贞子12g 川楝子9g 郁金9g 以上方加减先后服用五十余剂,诸症递解。肝功能化验多次正常,遂于六月上班复工,随访四年未有反复。 肝病无论急慢性肝炎抑或肝肿大,恒见右胁痞胀疼痛一症。推其机理,总以湿热阻滞于肝经、肝郁气滞或由气及血,血行不畅而致瘀结肝络等,最为临床所习见。急性期间投以疏肝清热、化湿和中之剂,肝功能恢复则肝痛亦渐消失。慢性及迁延性肝区疼痛常多持续缠绵。至于用药,气滞者无非柴胡、香附、川楝子、青陈皮、枳壳之类,而血瘀又不外丹参、郁金、延胡、川芎、桃仁之属。理虽如此而其效终难。 某年,余治一慢性肝炎患者,因消化道溃疡发作较甚,先拟理其脾胃,方中用瓜蒌薤白展中阳以化痰浊滞气,不意服后肝区疼痛稍然消失,且历久不发。自此余治肝病而见右胁疼痛之患者,每于对证方中加入前药,常收药到病除、立竿见影之效。盖肝病之肝区疼痛,有与胸痹相类似之机理。 余亦曾治一顽固性胸中塞闷病人,诸药罔效,参人蒌皮、枳实.胸闷顿解。可见一症自有一症的对之药,亦属医家着意之处。然《重庆堂随笔》虽云“瓜萎最润肝燥”,而傅青主则曰胸中虚而用之者,“心如遗落”,余尝见虚证胸痹误投瓜蒌而自觉胸中荡然无物、吸吸少气而不知心之所在者。一物而有利弊如此,此非药物自身之过,全在医家之学识技巧而已。 肝病日久或病虽愈而体质未复,人身气血阴阳失于平衡,每易渐入损途。患者常症状繁多而不知其主症何在,纳差神疲,倦怠乏力,心情抑郁,沉默寡欢。惟宜详参四诊,仔细推究五脏六腑之虚实,气血阴阳之盛衰,以及病情进退,服药机变,综合考虑用药方案,始能投剂合辙。 如余治某公司陈经理之室胡氏,45岁。1988年曾患甲肝,愈后十年间多次复查,除乙肝表面抗原阳性外,其余项目均属正常。虽然,而常自感不适,时或中脘作胀,时或肝区疼痛,时或腰酸特甚,时或经汛衍期,时或夜寐欠安。胃纳尚可而乏力懒言,稍稍动作,则感体力不支,面萎色黄,精神困倦。视其脉小而不畅,两尺均弱而右关稍强。舌质淡红,苔薄微带浊腻。余辨其病位虽涉及心肝肾脾胃诸脏腑,而主要在于脾胃中土气阴两虚,痰食阻滞,肝胃湿浊未净,而先天肾元已伤。因而用参术健脾,沙参养胃,夏贝蠲痰,楂菔消食,川断、狗脊益肾强腰,佐丹参、半枝莲、蒲公英清热化浊兼通肝络,方为: 党参20g 炒白术9g 南北沙参各20g 姜半夏9g 象贝母15g 山楂9g 莱菔子9g 狗脊9g 川断9g 丹参9g 半枝莲30g 蒲公英15g 服三帖,六脉涩象已解,舌上浊苔自除,时觉面热升火。原方加生地15g 枸杞子12g 元参9g。服一月后至上海铁道大学附属甘泉医院复查,乙肝表面抗原转阴,其余项目均正常。而自觉症状已逐渐消失,纳佳神旺,轻劲多力,面色红润,心情开朗。以后稍有月事不调,予以调理即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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