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长恩 主任医师,曾任首都医科大学中医药学院伤寒教研室主任、中医系主任,北京中医医院主任医师,全国仲景学说专业委员会委员,北京中医药学会基础理论委员会委员,《北京中医》杂志编委会委员等职。数十年来一直致力于仲景医学理论与实践的研究,从事《伤寒论》教学、临床、科研工作50余年,主攻“经方辨病、辨证的临床应用”。临床擅用经方,长于心、肝胆、脾肾、肺病以及内、妇、儿科疑难杂症诊治,疗效卓著,发表论文60余篇,主编、参编《辨证施治纲要》《中医原著选读》《实用中医学》《实用中医临床学》《实用中医营养学》《经方传真》《中国汤液方证》《中国汤液方证续》《张仲景用药解析》《中国中医诊疗疾病十步曲》《伤寒论临证指南》《图解仲景方证学》等著作19部。 8月27日夜晚,恩师张长恩教授(享年80岁)安详地离开我们,在北京的那几天里,我坚强地挺着,回到南方,思绪万千,泪水不住往下流。 恩师一生只手扛起教学、科研、临床的重任,毫无怨言。20年前临退休时因为劳累过度,导致大面积心肌梗塞晕倒,被送入北京朝阳医院抢救。精神稍好转后坚持用中医治疗,自己开方子调服,此事让西医同行看到了中医的神奇。随后20年来,与一般人不同的是,他并没有因病好好休息,反而急人所急,想人所想,应广大患者迫切需求,开办中医诊所,治人无数;为了中医的传承,带徒无私传授一生绝学;兢兢业业,手不释卷,笔耕不辍,完成了代表其最高学术成就的八部著作。恩师就在几个月前,他还在撰写《时方的方证研究》——《经方的方证研究》的延续;恩师走的前一天,他还在给患者看病…… 医术高超治难症 恩师高超卓越的医术、严谨谦虚的治学态度、真诚和善的人格深深打动我。师母陈燮梅主任是个老西医,曾为北京北新桥医院的副院长,与恩师相濡以沫数十年,当年也是被恩师的才华所倾倒,成为早期一批“西学中”成员。 曾有一位女患者得了重型肾炎,西医认定此人不能结婚,更不能生小孩。结果在恩师调养下,她不但病情稳定了,还结婚生了小孩。其父母为了纪念他的恩德,给小孩取名为“张海恩”,如今孩子在美国已读完博士。刚好我在跟师的时候,他们常回国并来看望恩师。 恩师治疗一些急症如外感高热不退、肾结石腰痛发作、剧烈眩晕等,都是几付药而见效,古人讲的效如桴鼓,正是也;治疗慢性疑难杂病也是既治标又治本,始终贯彻《伤寒论》“保胃气,存津液”、“阴阳自和者,必自愈”的思想。 品格高尚传世诵 恩师3岁随父习医,16岁可独立出诊。年轻时就非常刻苦,经常带着6个火烧(即烧饼)在图书馆呆上1天,曾以高分考上某所理工大学,但为了继承家学而放弃就读。恩师后来并不满足于19代的家学,在慈父的推荐下,继续师事于北京著名老中医胡希恕、陈慎吾、宗维新等经方大师。 以前在医院的时候,病人太多,恩师时常一个上午看70多个病人,总难以按时下班,但对病人依旧十分随和。他告诫弟子,无论什么情况下都要对患者态度好,不要居功自傲,常说“医生要感谢病人,没有病人就没有医生成就的平台”。常引《伤寒论》的序来教育我们:“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贱之厄,中以保身长全,以养其生”,反复叮咛切勿“孜孜汲汲,唯名利是务,华其外而悴其内”,否则“皮之不存,毛将安附焉”。 1995年,恩师荣获国际医学交流基金会“林宗杨医学教育奖”(全国13个名额,北京只有3人得到),他在家庭条件并不宽裕的情况下,把2000美元的奖金全部捐献给大学,作为支持教育之用。后来大学有较大的房子分了,他因为有突出贡献,享有优先权,结果他让给了比他年长的一位老教师,自己仍住原来2房1厅的小房子,如今还有60箱书因不够地方放而寄存在朋友家。 学术严谨育后人 恩师在学术上一丝不苟。他时常对我们说,做医生不仅要追求当名医,更要当“明医”,做个明理的大夫。 他希望我们做学问的一定要有严谨的态度,百家争鸣很好,但不能夸大其辞、离经叛道。中医有八纲,阴、阳、表、里、寒、热、虚、实,不管六经辨证还是脏腑辨证,最后还是要与八纲辨证相结合,才能辨得准;中医有八法:汗、吐、下、和、温、清、消、补,每法都有各自适应证,单纯夸大某法的作用,都是违背辨证论治的原则。讲错一句话,受影响的是几个人,写书不严谨,贻害的是一代又一代的人,毒害很深。而且是对待人命的东西,怎能不负责?他认为,想提高临床疗效,就必须要以坚实的理论作指导,不能急于求成,就像要建摩天大厦一样,需要很深的地基,跟造个茅房是不可同日而语的。所以打好基础实际上是似迂反捷的最佳途径。 恩师一生深研《伤寒杂病论》,同时对《黄帝内经》《神农本草经》及温病学说精究细研;熟谙后世及现代中医所有名著,对西医及现代科学也有广泛涉猎。其著作文笔平实,无浮夸之言,颇有古人朴素之风。他可谓参透了仲景学说的精髓,是伤寒的“玩家”。除了治病救人,其一生最杰出的成就就是对《伤寒杂病论》方证学的规范化研究。他提出的方证的三结构(病—证—方证)、外在七层次(主治证、适宜证、兼夹证、变化证、坏病证、禁忌证、类似证)、内在四要素(证象、证质、证治、证方)、诊疗十步曲,使错综复杂的中医辨证法一线贯通,把经方时方有机结合,从方法论的高度阐明了祖国医学的可循性与科学性,是一把理论联系实际的金钥匙,这将是留给后世的宝贵财富。 弟子传承显成效 2009年我们学成回深圳,恩师建议我们独立开诊,为的是保持中医的纯正性,这样可以更好地实践多年来跟师所学。独立开诊,顶着种种压力,除了勇气,必须还要有实力。人们提起中医,就会想到“老中医”。刚开始时不少患者见我们年轻,总抱有质疑的态度,尽管他们也是经一些我们治好的病人介绍来的。几年下来,我们在内外妇儿科都有了些许建树,疗效日显,每当见到患者辗转各所医院罔效,来我们这里调理一段时间而痊愈的,我们除了欣喜,更多的是对恩师深深的感激。恩师常引国医大师邓铁涛老教授的一句话教导我们:“疗效是医生的生命线,仁心仁术是医者之魂。”正是恩师给了我们真正的“线”和“魂”。 这几年独立行医,我们定时回京汇报并请恩师一些临床问题,他会因为我们问的问题愈益有深度而感到欢喜。师母常说,他见到我们,几天说的话甚至比平时几个月加起来的还多。到了后来,他就不直接回答我问的具体病证了,“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他给我们最宝贵的是方法论的东西,而不是具体的一招一式。 恩师经常跟我说不能“玩物丧志”,然而他又说“诗的功夫在诗外”。除了看病,做学问,他最爱看京剧和体育。恩师能画一手好画,写一手好字,以前没电脑时,他写的讲稿工整得像刻出来的一样。他曾一再要求我练书法以定心,经过锻炼,不但字漂亮了,开方子的感觉也更好了。他强调人要有良好的爱好,而这种爱好是可以陶冶性情,于人有益的,而不是一种纵欲放肆。 长留赤子心,恩情永不忘…… 谨以此文缅怀我们的恩师,并与同道共勉。(邹芷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