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奉五运用“产后生化汤”的体会

《傅青主女科》中的生化汤，其药味组成为当归八钱，川芎三钱，桃仁去皮尖十四粒，黑姜五分，炙甘草五分，用黄酒、童便各半煎服。功能活血化瘀，温经止痛。主治产后恶露不行，少腹疼痛。南方一带应用本方较广，甚至有些地区以此为产后常规服用方。在《成方便读》中解释得也很详尽。书中认为：产后气血大虚，固然应当培补，但是若有败血不去，新血无由以生，所以见有腹痛等症状，则以祛瘀为主。

产后生化汤的组方特点

而北方常规使用的生化汤，不是傅青主的生化汤，称为产后官方，又名产后生化汤。其药物组成、药量都与傅氏的生化汤不同。经多年使用比较平稳而无副作用，效果尚称满意。其药味组成是：川芎一钱，当归三钱，红花一钱，益母草一钱，泽兰一钱，桃仁五分，炙甘草五分，炮姜五分，南山楂二钱，老酒五钱同煎(口诀是，川芎一钱当归三，一红一母一泽兰，桃仁炙草炮姜五，南楂二钱老酒煎)。比《傅青主女科》所载之生化汤中药物多了红花、益母草、泽兰、南山楂，而且药量也很轻。当归量大，也仅仅是三钱。大部分药物为一钱或五分，从其药味组成来看可能是由《傅青主女科》生化汤加味减量而成。

本方与傅氏生化汤相比，最主要的特点是药物多四味，而药量很轻。何以能在临床上广泛应用而且取得理想的效果？就需要从血和血证的基本概念进行分析。对于血的生成，《灵枢·决气篇》中说“中焦受气取汁，变化而赤，是谓血”。因此，对于血的概念，不但应当看到其属于物质的一面，更重要的是其功能的一面。从其生成来源，可以看出“受气”与“取汁”两部分，“气”与“汁”化赤才是血，人体之“血”必须在环流不息的情况下，才能发挥其功能作用。如果血行怠惰停滞，甚则凝聚不化，形成瘀血(或称死血)则失其功能。因此，对于血虚的概念，从临床上讲，应当分析其属于实质性物质的缺乏，还是功能性的障碍。故有“气为血之帅，血为气之母”之说。从其环流的状况来看，是“气行则血行，气滞则血停”。一般认为活血可以化瘀，祛瘀则可生新。瘀血本为无气所帅而失去环流功能之死血。活血的目的是为了促进血液的环流，因为周身与局部的血液环流正常，新血逐渐滋生，才能充盈于脉道之中。如果血虚，脉道不能充盈，则血行缓慢。气血充盈脉道，才能正常运行而环流无端。由于正常血流的带动，瘀血才能被化散而带走，所以说“活血化瘀、祛瘀生新”是相互对立而又统一的。如果单纯理解为瘀祛即可生新，仅仅是看到事物的单方面。古人说“若欲通之，必先充之”。这就是说，若欲活血而通瘀，必须先补气血，使气血充沛，脉道满盈，血液环流才能畅利，瘀血才能疏通。因此，血的功能是以物质为基础，而功能旺盛又能促进血的新生。

根据上述看法，就不难理解产后生化汤的方义和它的特点。方中以当归为主要药，当归甘辛温，入肝、心、脾三经，甘温补脾，益气血生化之源，辛能走窜通经，温能化散通血。所以，当归能补血又活血，其所以能补血，也是由于活血的结果；川芎辛温，活血而行血中之气；红花、益母草、泽兰、桃仁均为活血化瘀之品，而且用量较小。少用则活血养血、祛瘀生新，多用则能破血；南山楂入血分化瘀血。本方集中多味轻量的活血药，群起相辅以活血而生新血为主。另加炮姜五分，以加强温通之力；炙甘草助当归补中生气血为佐，体现了若欲通之必先充之的原则。血脉充盈，气行环流畅达，瘀血才能化散而去，生新而后化瘀。对于产后气血骤虚而有瘀血未尽之体，难得相宜，故取名为产后生化汤，寓意十分深奥，其所以不能简单地、直观地解释为祛瘀而后生新的道理就在于此。综合起来说，产后生化汤的功能是：养血、活血、化瘀。主要适应于产后恶露不尽、瘀血内停，以及因产后瘀血所引起的腹痛、低烧、阴道出血不止等症。另外也可用于自然流产、人工流产后残余胎膜滞留所引起的腹痛、阴道出血等。从临床效果来看，不但能够补血扶正，而且往往可以使残留胎膜脱净，似有药物刮宫之效。

在使用产后生化汤时，如无特殊兼证，应以全方原量为宜。但是，也要根据病情适当加减。如果腹痛明显，可与失笑散合方，即加五灵脂、生蒲黄。若腹痛重，阴道出血多，蒲黄炒炭用，兼能止血。若见瘀血有低烧者去炮姜，腰痛者加川断、杜仲、桑寄生。

病案举例

病例一：仇某，28岁，初诊日期：1975年8月21日。患者于两个月前自然分娩。阴道出血淋漓不止两个月之久。血色黑、有块，量时多时少，小腹痛，伴有胃痛，舌质暗红，脉弦滑缓。西医诊断：产后子宫复旧不全。

中医辨证：产后受寒、瘀血内阻。

治法：养血温中、活血化瘀。

方药：当归三钱，川芎一钱，红花一钱，益母草一钱，泽兰一钱，桃仁五分，炙甘草五分，炮姜五分，南山楂二钱，高良姜二钱，砂仁二钱，五灵脂三钱。

服上方5剂后血止。后经随访症状皆除。

按本例为正常产后，阴道出血，淋漓不止，为时已两个月之久，病情较长。寒凝血瘀阻于胞宫，因其伴有气滞寒凝所引起的胃痛，故见小腹痛，胃脘痛。所以在产后生化汤全方基础上，加高良姜以温中和胃，砂仁行气止痛，五灵脂助活血化瘀之功。

病例二：刘某，33岁，门诊简易病历。初诊日期：1975年7月4日。患者于5月25日第3次自然流产(孕2月)。因自己是妇产科医生，认为胚胎排出完整未行刮宫，但流产后一直阴道出血，淋漓不止，已50余天。血量时多时少，色紫有块，腰酸痛。血色素10克，尿妊娠试验(一），经讨论后决定行刮宫术。病人拒绝，遂来就诊。舌质暗淡，脉细弱无力。

西医诊断：不全流产待除外。

中医辨证：血虚血瘀、血不归经。

治法：活血化瘀、养血温通。

方药：当归三钱，川芎一钱，红花一钱，益母草一钱，泽兰一钱，桃仁五分，炙甘草五分，炮姜五分，南山楂二钱，五灵脂二钱，蒲黄炭二钱。

治疗经过：1975年7月9日，服药4剂后，出血已止，仍有腰痛，上方加川断三钱以巩固疗效。一月后正常行经1次。

病例三：耿某，女，27岁，初诊日期，1975年6月19日。患者于5月13日自然流产，7天后血止。5月30日又开始阴道出血，持续约30天之久，血量逐渐增多。最多时有半痰盂，伴有腹痛。舌紫暗，脉沉涩。过去曾有两次流产史。

西医诊断：自然流产后阴道出血，原因待查。

中医辨证：血虚血瘀，血不归经。

治法：活血化瘀、养血温通。

方药：当归三钱，川芎一钱，红花一钱，益母草一钱，桃仁一钱半，炙甘草一钱，五灵脂二钱，蒲黄二钱，炮姜五分。

6月21日，服药1剂后，血量大减，服3剂后出血已止。

按例二、例三为自然流产后阴道出血，未行刮宫术，病程为30～50余天，均有习惯性流产史。阴道出血量时多时少，色紫有块，量最多时可有半痰盂。因其舌质暗或紫暗，脉见沉涩或细弱，为血虚血瘀，新血不生，血不归经之征。用产后生化汤与失笑散合方而取效，避免了手术刮宫之苦，似有药物刮宫之效。

刘奉五为北京已故著名中医，精于妇科诊治，本文选自《刘奉五妇科经验》，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