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与西医擅长针对局部、靶向的医疗方式不同,中医能够发挥的特色正是在于它整体、系统地处理疾病,即使学科分化得再细、再精准,作为中医的学科不论是在教育、临床的过程中都应当保持整体系统、辨证论治的特色,才能形成真正意义上具备中医特色的诊疗方案、技术手段。 在学校教育过程中应当侧重于中医学思维培养、中医学知识储备以及增加临证实践机会。如果仅仅是模仿西医医学偏重于实验化、技能化的培养方式,最终我们的人才也会遗憾地在中医学中浅尝辄止,也不可能成为一名具备优秀中医素养的中医人才。 中医千年以来所积累的丰厚医方验案并不能够仅仅通过机械简单的技术化手段就可以凝练升华。大部分时候,我们验证和改进也最好是通过临证手段。中医学界存在的盲目技术化现象不仅没有使中医乘上科技火箭越走越快,反而无形中在砍伐中医优势。 近年来,多有学者就中医药发展之问题探进行讨,有曰:“是中医中药的学科建设不成熟制约了学科发展”,有曰:“是中医中药的过分科研化影响了学科进步”,亦有曰:“是中医中药现代化发展之路线偏离导致了学科发展呈南辕北辙之势。”然就笔者看来,总起来说制约中医药发展进步的原因概而括之无非就是“三化”——学科、临床上人为的过度分化,理念、制度上的重度西化以及盲目追求技术化。学科分化、借鉴吸纳西医学科以及技术化研究本来是对于学科有益的发展方向,但凡事讲度,人为因素的倚重和偏颇反而会制约发展甚至伤害本质。下面笔者就“三化”制约中医药发展粗论述之。 过分分化危害中医学科特色 中医学科早在两千年以前便逐步开始了学科的分化历程。 据《周礼·天官》载:早在先秦时期,宫廷医生分为“食医、疾医、疡医、兽医”4科。春秋战国时,又在四科基础上出现了带下医(妇科)、小儿医、耳目痹医。史载神医扁鹊有“过邯郸,闻贵妇人,即为带下医;过雒阳,闻周人爱老人,即为耳目痹医;来入咸阳,闻秦人爱小儿,即为小儿医”。随俗为变的医疗行为大概也是中医临床上学科分化的一种早期形式。据《唐六典》载:唐朝医务行政机关“太医署”内设医科学校,分医师、针师、按摩师、咒禁师,其中医师分习体疗、疮肿、少小、耳目口齿、角法。宋代科目较唐代进一步精细,当时专门的医学教育机构是“太医局”,据《元丰备对》载:太医局内设科目为大方脉(内科)、风科、小方脉(儿科)、眼科、疮肿兼折疡、产科。元代医学分科已发展到13科,即,大方脉、杂医科、小方脉、风科、产科、眼科、口齿科、咽喉科、正骨科、金疮肿科、针灸科、祝由科、禁科。明代亦为13科,但与元代分科内容不尽相同,包括大方脉、小方脉、妇人、疮疡、针灸、眼科、齿科、接骨、伤寒、咽喉、金镞、按摩、祝由各科。在清代,初设11科,即明代13科取消金镞、按摩、祝由科,增设痘疹科,后来痘疹归为小方脉,口齿、咽喉并为一科,因此多数学者认为清代医学分49科。至民国时期,应用学科分为内科、外科、妇科、儿科、眼科、喉科、齿科、针灸科、按摩科、正骨科、花柳科共11科。 由此可见,历代学科分化从粗到精、由疏而密逐步发展。一般来讲,学科自身的分化标志着学科的成熟与发展,是进步的体现。因此近年来,随着临床检测手段、治疗方法的多样性以及研究层次的深入,医学学科逐渐开始呈现越来越细、越来越多的分化趋势。在笔者看来,医学学科分化基本是由三点原因促成的结果:一是实践临床的需要,二是理论研究的深入,三是技术手段、理法方药的不断进步。但是,中医学在近代以前的学科分化的过程中始终没有脱离其中医整体系统的医学观念,因此一个合格的中医在进行专科专病的治疗过程中往往会通过内外兼治、多面施治而取得富有中医特色的明显效果。 分化不是坏事,但分化是随着学科进步而产生的一种自然趋势,是在上述三点因素的诱导下产生的,而非是人为的、模仿式的“为了分科”而进行的分化。尤其对于中医学来说,其学科体系明显区别于西医学,因此,不论是在临床上还是教育上,都应避免过度的跟风式的分化,同时在逐步分化的同时,更不能忽视中医学科因为本身整体观念而决定的综合化要求。近年来的学科分化越来越趋于细化,但难免因为人为因素使学科的分化不成熟而导致分科的孤立和局限,同时也在一定的程度上忽视了中医整体系统的医学观念。整体观念是中医立学之本,但现如今因为学科的分化而产生的教育模式、培养模式却往往导致医学人才知识系统的不完整性和片面性,精于五官的不识五藏六府、七情六气;精于外科的不知处判针药、内外兼施;甚至于内科中的分科医生对病患进行中医论治时也仅能着眼于专业,专业以外的疾病却用统一的其他医疗手段简单处理。这些学科分化导致的弊端对中医学来说是致命的。 中医学本身的特性决定了作为中医学生需要有一个由博返约的过程。与西医擅长针对局部、靶向的医疗方式不同,中医能够发挥的特色正是在于它整体、系统地处理疾病,即使学科分化得再细、再精准,作为中医的学科不论是在教育、临床的过程中都应当保持整体系统、辨证论治的特色,才能形成真正意义上具备中医特色的诊疗方案、技术手段。否则,在学科分化的进程中,过分着眼于分科、局限于专科的培养,将使得专科专病的研究和医疗不能够首尾相顾,也将越来越难形成中医特色,甚至丧失中医所起到的必要作用。 偏重西化伤害中医本质 对于中医西化的批判也由来日久,对此笔者亦有不同的看法。中医学科作为发展时间极长的学科,在历史上容纳吸收过许多医学之外的理论、方法以及方药。从理论上来讲,我们有过“援儒入医”、“援佛、道入医”;药物方面,我们有过诸如乳香、没药、番红花、胡桃、胡瓜等舶来品,这些有效地汲取和消化不仅促成了中医药理论的丰富成熟,也成为中医临床丰厚的医验积累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因此作为当代中医,我们应该要大胆向西医学习,将西方医学中好的理念、技术采纳接受以促进中医发展。但是,西化的过程不是简单地拿来主义,同样讲究分寸,把握不好则有害于中医本质。 西化中医,首先来讲是通过西医的科研手段对中医的理、法、方、药进行验证,这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是一条研究途径,但不应该成为中医研究的唯一途径。在中医科研求证的过程中,我们走了许多弯路,也产生了一些瞩目的成果,但总体来说至今未能达到让人满意的地步。因为作为中医人,我们应当明白,中医学的产生并不主要建立在实验、循证的基础之上,中医更注重观察动态的整体关系。通过西医还原分析的手段对中医注重整体关系的理论进行剖析割裂的验证显然是有偏颇的。也因为众多专家、学者执着于西医科研手段的验证,造成了诸多关于中医中药的无效判定:一些药材的成分显示其与普通食物几乎无差异,被断定没有药效;对于“经络”的观察求证始终不得要领等。这些乌龙事件一直在给我们兴致勃勃的中医科研者泼冷水。但我们不能因此极端地否认中医的科研化道路,西方医学的科研手段日益突飞猛进,值得学习与借鉴,但不应该是机械的模仿和应用,吸收采纳为我所用的第一步应当是解决方法的不兼容和理论的不相通性,因此思考怎样做出符合中医本质的科研方法和思路应当是我们首先要做的。 西化中医,在其他方面还有诸如医院、教育制度的制定以及学科建设的模式。很多时候,在这些方面我们也在盲目模仿西医学建学、建院的方法、套路。毕竟中医在历史上尽管有过医院、学校的建设历史,但并没能真正形成体系和规范,因此在学科建立的过程中也只得借鉴西方经验。对于中医院校的建设,曾有多位专家讨论过相关问题,诸如:关于学制的设置;是否运用精英化教育模式等。在笔者看来,这些并非是决定中医院校的核心难点。中医院校作为中医学人才培养、服务社会的重要机构,在整个教育和医疗的过程中怎样能够在保持中医本质的前提下,培养出合格的中医人才并在临证医疗过程中体现出中医的特色优势才是院校建立成功与否的标志,也同样是难点。因此,中医作为一门重视整体、知识含量大、与临床结合紧密的学科,我们在学校教育的过程中就应当侧重于中医学思维培养、中医学知识储备以及增加临证实践机会。如果仅仅是模仿西医医学偏重于实验化、技能化的培养方式,最终我们的人才也会遗憾地在中医学中浅尝辄止,也不可能成为一名具备优秀中医素养的中医人才。 盲目技术化砍伐中医优势 技术化本身对于中医药发展也是非常重要的手段,但中医学界存在的盲目技术化现象不仅没有使中医乘上科技火箭越走越快,反而无形中在砍伐中医优势。 随着科技进步,中医学也开始逐渐运用技术手段创造出更多富有时代气息的产品。最常见的就是关于药物有效成分的提取,毫无疑问,这一手段也创造了许多辉煌成功。但不可否认,就药物提取方面而言也颇令中医界喜忧参半。往往科研人员针对药物的研究注重在有效成分的提取上,因此不少在中医药界享有盛名的药物反而被这种技术手段进行了“证伪”,如人参进行有效成分分析的结果出现了“与胡萝卜相同”的结论。这种研究手段明显忽略了药物本身的整体系统性,忽略了成分之间的相互作用,忽略了药物与人体之间的相互作用。再比如对于方剂的技术化改进,也被人进行了单一药物有效成分提取后的机械整合,结果自然不尽人意,如对于《伤寒论》白虎汤的研究,石膏的退热机制始终分析不出,更不能分析出白虎汤四位药煎煮后是怎样产生退热机制的,也就无从谈起整合有效成分开发新的剂型。 因此,中医作为千年以来植根临床实践的一门学科,所积累的丰厚医方验案并不能够仅仅通过机械简单的技术化手段就可以凝练升华。大部分时候,我们验证和改进也最好是通过临证手段。现如今,国家对于名医验案、学术思想、中医学个性化诊疗方案都有相关课题进行归纳总结,说明了在中医学科发展的过程中我们的学科特色决定了我们的传承方式不能仅仅通过简单直白的技术化进行求证,最为重要的部分依然是从临床直接得到的医学实践应验,中医需要技术化但不能够盲目的唯技术化、泛技术化。 在笔者看来,中医学比任何学科都需要发展和进步,但追求进步不意味着埋头前冲。过度的分化、中医西化以及盲目技术化都是我们中医在追求发展的道路上不可避免的畸形选择,欲速则不达,在发展之路上,我们更多的应该考虑怎样保持本质和特色、增强根基与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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