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声声慢 2004年10月,我好累,每天送儿子上学回来,我都气喘吁吁的。水也在和我过不去,每次喝水都会给鼻腔洗个澡。我无师自通鼻腔共鸣,因为说话时我不能控制气流,从鼻腔冲出的气流形成浓浓的鼻音,以至于别人都听不清我在说什么。进食不再是享受,每一顿饭都吃的我好累。我知道,我的身体出现了大故障,沉默了几天之后“重症肌无力”这个词出现在我脑海里,于是上网“百渡”之后,我基本上可以确定我的病情了。 11月1日,没有告诉任何人,我自己来到医院,叙述,医生做外观检查,当医生开出肌电图与CT检查单时,我说:“我希望你告诉我,这不是重症肌无力。”医生盯着我看了一会说:“你怎么知道?”,“是吗?”我没说别的,“等检查结果出来再说吧。”医生也没说别的。
11月2日我住院了。 11月3日我儿子9岁生日,我的检查和治疗正在进行中,我给他的老师打了电话,请她给我儿子生日的祝福。但是我的心情一直没有平静下来,“呼吸衰竭”这个词一直在我脑海中闪现,我当时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给儿子过十岁的生日。当一天的治疗结束后,我用充满激情的演说感动的医生,他给我放假了。于是拉上丈夫去商场购物,尽管我走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但依然热情不减,回到家后喘了好久。我终于听到咚咚的脚步声冲上楼来,他的笑脸出现在我面前,扑进我的怀里“妈妈你回来了,你的病好了是吧,今天我过生日你还记得吧,告诉你个好消息,我们老师也知道我今天过生日,她和全班同学一起祝我生日快乐了,我今天真的很快乐……”,儿子的声音一直在我耳边响着,多么快乐的声音,真希望他能一直这么快乐,即使在失去我以后…… 2004年11月4日下午,转胸外科,准备接受胸腺瘤切除手术。 11月7日再次请假回家,骗妈妈:“这是一个小手术,胸腺和和阑尾一样,是每个人都有的,阑尾发炎了要做手术切除,我这次是胸腺出问题了,切掉就好了。” 再跟我的儿子谈话:“妈妈病了,要住很长一段时间的医院,你已经九岁了,是男子汉了,你以后要自己学会照顾自己,不能再象小时候一样,什么事都找妈妈。真正的男子汉是坚强的,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你都要学会坚强。人生最大的财富是快乐,妈妈希望你永远都是快乐的。” 晚上躺在丈夫怀里:“万一我真的回不来了……”丈夫捂住了我的嘴。 11月8日手术前的全面准备。 11月9日,在亲戚朋友的簇拥下进入手术室。 躺在手术台上,麻醉师和蔼的笑容显的那么真诚:“来,先吸点氧,会很舒服的。”说着把一个面罩捂在我的脸上,“深呼吸……”随着他催眠一样的声音我大口的吸着,两三下以后我就明白了:“不是氧气,你这个骗子。……” ………… “你醒了,你的手术很成功,会很快好起来的。这里是ICU重症监护室,你嘴里的是气管插管帮助你呼吸用的,会有一些难受,暂时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不过你别着急,我们观察一段时间后,就会帮你拔掉的。我就在你身边不远,有事招招手马上就会过来。”一张笑脸在我眼前继续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篇话,我迷糊的大脑渐渐的清醒过来。 11月10日,洒水车轻快的歌声隐隐传来,一缕微弱的晨曦从头顶的小气窗透了过来,充满梦魇的一夜过去了。气管插管已经在昨天下午拔除了,在镇痛剂的作用下,伤口痛的并不厉害。但我的呼吸好困难啊,气息非常短促,医生给我换面罩吸氧,甚至用一个大皮球把氧气直接挤进我的胸腔,但这一切都无济于事,因为我的左肺几乎不工作了。CT以后,医生拎过来一支又长又粗的黑管子——纤支镜,他们把它从口腔插进我的肺里吸痰,我的气道被彻底堵塞了,我不停的抽搐着,蹬腿,扭动,几个人使劲的压着我,护士温和的声音不停的念着:“勇敢一点,坚持一下,马上就好了。”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那根管子从我的气管里滑出来了,我大口的喘息着——空气,第一次觉的你是这么可爱。此时的我已是大汗淋漓,精疲力尽了。好转的情况没有持续多久,中午,医生不得不在我的左胸又开了一个孔,将一根管子插进去引流胸腔积液。我身上已有四五根管子了,再加上监护用的一大堆电线,就象提线木偶一样,不过是再多一根线罢了,我已经麻木了。下午为了改善我的呼吸,又一根长长的钢针扎进我的肺里抽出了一管积液。终于探视的时间到了,我父亲和我丈夫进来了,他们知道我又多了一根管子,我本来想轻松一下:“没事,我已经千疮百孔了,只是再多一个而已。”他们的眼睛红了。晚上我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在一大群人围着我忙了一阵以后,我睡着了…… 上回说到,在医生的的忙乱中,我睡着了,在镇静剂的作用下,我好沉好沉的睡了一夜。
11月11日早晨醒来后,首先就感觉到好顺畅的呼吸啊,难到我这么快就好了吗。不对,我咽喉好难受,鼻子上还安了一根长长的管子。“喂,这是什么?”声音没发出来,我又不能说话了!嗳,为什么会这样!!护士小姐又笑着过来了,她们怎么总是这么快乐:“睡得好吗?昨晚上给你上了呼吸机,怎么样,呼吸顺畅了吧?”。呼吸机?怎么上的,我怎么没点印象了,昨晚上医生就忙着给我干这个呢。看来,我脑子也出问题了,不是得了失意症,就是神志不清了。不过还好,我现在的呼吸很正常,是因为这根管子吗?我能感觉到,它穿过我的鼻腔,穿过我和咽喉,直插到我的肺里,太难受了。没有它就不能呼吸吗?我喉咙好痛啊,这东西真讨厌,连话都不能说了,嗳,先忍耐一会吧。可我现在呼吸很好啊,我想我可能不须要它也能正常的呼吸,它强烈的刺激着我的喉咙,难受!痛!!难受!!!我不要它了!!!!在烦燥不安中我听到了护士的尖叫:“她把气管插管拔出来了。”紧接着医生护士一起向我扑来,哈哈,你们慢了一步,它在我手里了。“你怎么能这样呢,这是很危险的,你这么粗暴的拉出来,呼吸道全受伤了……”。我想我笑了,这下我舒服了,你们怎么不笑了,喂,别批评护士,这不是她的错。 过不了多久,我的鲁莽形为就开始惩罚我了,呼吸再一次陷入困境。 中午,右胸穿刺,抽出一管血性液体。 下午,纤支镜又拎过来了,自作自受,活该,抽出了大量脓血痰。 探视时间,温和的批评:“你不应该那么做的,要勇敢,为了我们,你一定要坚强些。” 夜在艰难的喘息声中,在半梦半醒之间,缓缓的走着。 11月12日,呼吸,呼吸,我所有的注意力和体力都集中在这短促的呼吸上,我的肺似乎没有了,好象每一口气都只能吸到喉部,就再也不下去了,不得不吐出来,再继续吸下一口。冷汗浸湿了我的额角,浸湿了我的脊背,胸膛在急剧的起伏着,从来都不知道呼吸也能成为一项特累人的运动,我觉得我快支持不住了,因为拼命的呼吸,累的支持不住了,真想停下来休息一会,不要呼吸了。氧气从鼻吸管换成面罩,再换成人工挤压的气囊,都无济于事。 当纤支镜再一次探入我的肺里,我已经没有挣扎的力量了,“嗞嗞”的声音在耳边响着,最后一丝氧气也游离了我的身体,全身都陷在一种麻麻的感觉中。头顶明晃晃的灯渐渐的模糊了,化成一团黑影远远的,缓缓的,向我飘来,是死神吗?我怎么看不清你的模样。你要带我走吗?不可能的,门外有我的亲友,他们会挡着你,我身边的医生护士也会拉着你,还有我心中的爱,我心中的牵挂,都会紧紧的抓住我,不让你把我带走。 黑影在慢慢的变大,你还在向我靠拢吗?我不会屈服的,我用我最后的意志坚守着我的生命:1、2、3、4……
11月13日我醒来了,我抓住了生命,死神没能带走我。但是护士小姐抓住了我,她接受了上次的教训,把我的手抓的紧紧的,告诉我又上呼吸机了,千万不能再拔了。我笑着对她点点头,我不会再拔了,死神以经邀请我一次了,我不想去,毕竟生命是美好的,尽管要经历一些苦难。一帆风顺固然舒畅,惊涛骇浪未必不是另一番风景。生命中难免顺境,逆境。顺境我们微笑着向前走,逆境咬紧牙关依然微笑着向前走。每一次扎针、每一次抽血、每一次吸痰我都微笑着向他们点头致谢,也谢谢呼吸机。我已感受到我的生命正随着这一次次的痛楚在渐渐的复苏。
11月14日我在好转。 11月15日我在好转。
11月16日在严格的执行了停呼吸机的一切程序后,护士用她灵巧的手,温和的为我拔出了呼吸机的气管插管,卫生员为我换好了干净的衣服,在医护人员的祝福声中我的病床缓缓的向门口推去。当最后一扇大门打开的一刹那我的亲人们,我的朋友们涌了过来,他们的脸上带着笑,带着泪,一双又一双手紧紧的握住了我,在这八个日日夜夜里,他们也和我一样在内心的深处体验了一场生与死的较量。 ICU的的大门在我身后关上了。蔚蓝的天空,幽幽的白云,出现在眼前,灿烂的阳光透过迷缝着的眼睛化成五彩的光芒。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生命是那么美好。以后的路也许还很艰难,但不管怎么,我都会微笑着面对。活着就是一道风景,只要活着就应该作一道美丽的风景,为了自己,也为了爱你的人们。 作者后记:我的病录日志得到了大家这么多的关注是我没想到的,因为各种原因断断续续的写了10天才暂告一段落。在这10天里,看到了来自那么多朋友的鼓励和关怀真的让我深深的感动。自从进入这个论坛和加入“让我们明天更有力”这个群后,虽然和谁也没见面,但在心里却都像朋友一样,因为大家都在互相关心着,这是一个不幸的人群的集体,但也是一个有幸的人群的集体,因为不管自己的情况如何,大家都热心的关怀着其他的人,这份关怀和爱,也许是药方以外的一个更好的治疗方法,我们的爱,会让我们充满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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