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者惊骇也。或见非常之物,或闻异常之声,或履险临危。感受于外,卒然人心,而生惊骇,其症自外而入。恐者畏惧也。恐恐然,惕惕然,怖畏不能自持,其病自内而生。惊之与恐,既可独立成病,亦可相因而成;惊可致恐,恐则易惊。 惊恐虽均属七情之病.而于五脏之中,惊病与心肝两脏关系最切。《医学心悟》曰:“《内经》云:东方色青,人通乎肝,其病发惊骇。惊虽属肝,然心有主持则不惊矣。”恐病多发自心肾,《医学心悟》又曰:“恐为肾志,亦多由心虚而得。《经》云:心怵惕思虑则神伤,神伤则恐惧自失。” 惊恐之治法,因惊症多由“气郁生涎,涎与气搏,变生诸证。”故治惊多以清心化痰安神镇静为主,方用温胆汤、朱砂安神丸、安神定志丸之类,多从治心人手。至于恐症则常从虚治,以补肾定志,宁心安神、益气养血为法。《医学心悟》主以十全大补汤或八味丸加鹿茸,重在培补真元,实从经验而来。 对于惊恐重症,必须持之以恒,坚持用药方始有效。程钟龄曾曰:“予尝治惊悸恐惧之症,有用大补数十剂,或百余剂而后愈者,毋谓七情之病而忽视之也。”程氏此语,若非历练有素而深入轩岐堂奥者,莫能道也,余复闻斯语而感慨系之。余于两年前治一惊恐重症患者,经治年余始见大效,异常之病态才基本好转,情志及思惟方趋正常。今述其治疗过程于下: 陆氏,女,三十九岁,为市郊某单位干部。1995年2月23日余处初诊。患者于1990年出差东北某地,偶于夜间独自散步于外,突遇一疯人蓬首垢面,踯躅道侧,见陆独身漫步,则直趋擒陆。陆见状惊惧不胜,拼力逃遁。疯人随后追赶,久之方始逃脱.及至宾馆已魂飞魄散,瘫软不能自主矣。回沪后神情萎顿,呆若木鸡,不惟生活不能自理,且一日三餐均须其母喂食。每日五更两手痉挛、口唇抽动,同时口中呜呜鸣叫不已。及至天明,痉止叫息。须由家人喂以流质食物始渐能醒,然后须由父母给予穿戴盥洗。至1991年12月经市某医院CT检查,确诊为“双侧小脑萎缩”。并经市有关专家多次会诊,有“小中风”及“癫痫”两种意见,最终之结论为“癫痫”,嘱须终身服药。 当时见证如上述症状外,见其兀然呆坐,面对电视机,双目定睛少瞬,表情严肃,语言蹇涩,对答勉强,但所答内容大多正确,少数为答非所问。由于两髋关节处牵强,故步履时常直脚行走,略似中风后遗症,且走路时左手能自由摆动,而右手紧贴身侧,不能摆动。同时只能往前:卣行,头部不能左右顾盼。饮食及二便尚属正常,经汛如期。至余诊时病已五年,加上其夫屡欲与之离异,弃之不问,父母无奈,领回照料,患者内心又增一层精神之创伤与压力,对于治疗徒增孽障。其脉初按时弦滑数而有力,过五分钟后复诊之,则变弦小数软,不任寻按。舌质呈淡姜黄色,中心略瘪。苔则微黄粗糙而干。 余思陆氏所患为惊恐重症,惊则心乱神伤,肝胆气逆,痰浊骤生,经络阻滞,遂生诸症。至于定时手脚抽动,口中呜叫,乃因子丑为肝胆经气生旺之时,痰浊随两经之气升逆无制,至寅时肺金用事,欲制肝逆而不能,肝气逆上侮肺,则木叩金鸣而见口中呜叫。肝气不受金制,横溢四肢则抽搐。治拟养气血,安心神,疏肝胆,化痰涎,潜虚阳,熄内风。投柴胡加龙骨牡蛎汤增入益气、化痰、清心、安神诸品,服药两周,四肢抽动及口中呜叫大减。适经汛来临,诸证又见加甚,脉现沉小涩,改拟补阳还五汤加补益肝肾,祛风通络之物,诸证大好,遂以此方续服三月,然证虽减而终不见根本之转机,病体亦不见恢复。余反复分析推敲,认定此证当从虚治。遂采用程钟龄法,以十全大补汤合《张氏医通》之远志丸(人参、龙齿、菖蒲、茯苓神、朱砂、五味子、山药、萸肉、枣仁、黄芪)加减为方。其药用: 党参30g 黄芪30g 焦白术10g 茯苓神各10g 甘草3g 生熟地各30g 当归9g 炒白芍9g 陈皮9g 炙远志9g 石菖蒲6g 五昧子3g 磁石30g 先煎生枣仁30g 苦参9g 另以蜈蚣、全蝎等量研末,即古方止痉散也。每日服二次,每次1.5g,以止其四肢抽搐。 上方中减去十全大补汤中之肉桂。盖患者心肝痰热较重,稍用热药即不适。后于方中去苦参,加入炙龟板30g 天门冬30g 见效益佳,定为基本方,随证加减予服。后又添入朱砂安神丸加强清心安神之效。 以上方为基础共进退服用一年六个月,每月仅停药休息一、二日,药后神志清晰,记忆及情态基本恢复,可与人正常交谈,能复述所观电视节目。清晨抽搐虽未全除,而已甚微,鸣声亦然。能自行穿衣用餐,行走时四肢协调自然,能协助母亲粗理家务。患者之舌质已由淡姜黄色转为正常人之淡红色,糙黄苔已成薄黄润泽苔。此为其内在正复邪退,病体向安之征兆。然其停药为时未久,其疗效尚须时间考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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