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念力的科学
一个人是我们称为“宇宙”的整体的一部分,是一个被限制在时间和空间中的部分。他体验到自己的思想与感情,体验到自己的存在与宇宙的其余部分不同——但这只是他意识的一种错觉。
——爱因斯坦
第一章 变动不居的物质
银河系中很少有地方比汤姆?罗森鲍姆实验室里那个氦稀释致冷机更冷。那是一个房间大小的圆形装置,有许多圆柱形管子,温度可以降低到只比绝对零度(即近乎华氏零下四百五十九度)高几千分之一度。换言之,比外层空间的最远处还要冷上三千倍。要达到这温度,需要让液态氮和液态氦先绕着致冷机流转两天,再用三个帮浦不停猛压入气态氦。由于几乎没有一丝热度,原子在致冷机里的前进速度慢如乌龟。在这么冷的环境下,宇宙的运动趋近于停摆,犹如是科学家制造的极冷地狱。
绝对零度是罗森鲍姆这一类物理学家的最爱。罗森鲍姆四十七岁便是芝加哥大学物理系的杰出教授,并担任过“佛兰克研究所”所长。他是实验物理学家中的尖兵,喜欢探索“凝聚态物理”中无现象的极限,透过打乱液体和固体的基本秩序,研究它们的内在运作。在物理学中,你若是想知道某物的行为模式,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它不自在,看看会有什么事发生。换言之是先打乱它的秩序(一般方法是加热或施加磁场),再去观察它是怎么反应,以及原子会选择哪一个自旋方位(又称磁定方向)。
大部分凝聚态物理学家都喜欢研究对称的系统,比方说结晶固体,因为它们的原子排列得整整齐齐,就像蛋盒里的鸡蛋。罗森鲍姆却偏偏喜欢无序的奇怪系统(传统的量子物理学家贬称这种系统为“脏污”)。罗森鲍姆相信,透过研究“脏污”,我们可以揭开量子宇宙未知的秘密。他乐于在这个没有地图的地域航行。正因为这样,他喜欢接受自旋玻璃的挑战。自旋玻璃是一种带有磁性的奇怪结晶体,近乎是一种流动缓慢的液体。与一般结晶体不同(一般结晶体的原子都是朝同一方向排列),自旋玻璃的原子皆我行我素,极端混乱无序。
使用极低温去减缓这种奇怪结晶体的原子的运动速度,让罗森鲍姆可以把它们看个仔细,逗引出它们的量子力学本质。当温度接近绝对零度,自旋玻璃的原子会近乎静止不动,开始表现出一些新的集体特质。他发现,一冷下来,这些原子就不会再像室温中的样子,即不会再各行其是,而是变得协调一致。
研究分子在不同环境中的群体行为,对我们了解物质的本质至关重要。所以,对想展开发现之旅的我来说,罗森鲍姆的实验室无疑是最适合不过的起点。在这里,在超低的温度下,一切都以慢动作上演,宇宙最基本成分的本质说不定会因而被披露。我想要找到证据,证明物理宇宙的基本成分(它们被咸认为已经定型)是可以发生根本改变的。我也好奇,观察者效应之类的量子行为会不会发生在次原子的世界之外——即发生在日常生活的世界。古典物理学认为,世界所有的物体与生物都是固定的实体,只有透过牛顿式的“蛮力”,才可予以改变。但罗森鲍姆在他致冷机里取得的发现,说不定能提供重要线索,说明世界上所有的物体与生物是可以由意念的能量所影响,甚至改变。
根据热力学第二定律,宇宙中的任何物理过程,必然是从较大的能量状态渐减为较小的能量状态。例如,投掷一块石头到河里会产生涟漪,但这涟漪会逐渐变小,最终停止。一杯热咖啡摆久了必然变冷。任何事物无可避免都会分崩离析,换言之,任何事物的旅程只有一个方向:从有序走向无序。
但罗森鲍姆相信,事情未必绝对如此。根据他近年对无序系统的研究,某些物质在某些环境下会违背“熵法则”,也就是变得更加紧密而不是更分崩离析,亦即可以从无序走向有序。
有十年时间,罗森鲍姆和他在佛兰克研究所的学生一直对一小块氟化锂钬盐进行实验。在他的致冷机里放着那样一片玫瑰色结晶,它不比笔尖大,被包裹在两层铜线圈里。罗森鲍姆对自旋玻璃做过许多年实验以后,被这种地球上最自然的磁性物质所吸引。因为当它的内部结构被改变得面目全非,变成一种无序物质之后,最是适合用来研究无序状态。
氟化锂钬盐由钬结合氟和锂(周期表里的第一种金属元素)而成。结合出来的氟化锂钬盐是种高度有秩序的物质,每一个原子就像微型罗盘一样,全都指向北方。罗森鲍姆蓄意破坏盐块的结构,交代助手一次一点,挖掉里头许多的钬原子,改放入钇, 一种不具天然磁力的银色金属元素),最后得出奇怪的合成物,称为“四氟化钇锂钬”。
在除去合成物几乎所有的磁性成分后,罗森鲍姆创造出一种类似自旋玻璃的混乱状态,里头的原子全都各行其是。他透由非计划性的方式,创造出诡异的新台成物,灵活地操作类似钬这种元素所拥有的基本特性,这过程有点类似最终以物质来控制物质本身。靠着这种新的自旋玻璃台成物,罗森鲍姆几乎可以全凭喜好改变合成物的特性:让所有原子都指向同一个方向,或是以某种随机模式冷冻它们。
然而,罗森鲍姆的无所不能却碰到了限制:他无法使他的合成物遵守基本的热力法则。
不管他把致冷机温度降得多冷,里面的原子就是拒绝排列整齐,犹如一支不肯齐步走的军队。如果说罗森鲍姆对自旋玻璃来说是万能的上帝,那合成物就是不听话的亚当,倔强地拒绝遵守上帝设定的根本大法。
对这种奇怪现象同样好奇不已的是罗森鲍姆的女学生莎亚坦尼?高希——一位有明日之星架势的博士候选人。高希是印度裔,以一级荣誉学位毕业于剑桥大学,然后在一九九九年选择了罗森鲍姆的实验室进行博士研究。她几乎马上就得到了温策尔奖——这奖项是芝加哥大学物理系每年一度颁给最优秀的第一年教学研究助理。高希年仅二十三岁,一头浓密黑发,乍看性格腼腆,但科学才华却让同侪与老师惊艳,有本领把复杂的物理学观念讲解得清楚明白,让大学部的学生亦能理解。温策尔奖设立二十五年来,她是第二位获奖的女性。
根据古典物理学的定律,对一物质施加磁场,会打乱其原子的磁排列。而物质受磁场影响的程度被称为该物质的“磁化率”。一般情形是,如果无序的物质受到磁场影响,通常会反应一段时间,激烈程度上升到一个水平后便稳定下来,再随着温度降低或磁场到达磁饱和而下降。这时,原子将无法再按照磁场的方向蹦跳,速度也会减缓。
在高希进行的第一轮实验中,四氟化钇锂钬的原子一如预期,在受到磁场的影响下变得非常狂野。不过,随着高希把磁场增强,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她把频率调得愈高,原子蹦跳得愈快。犹有甚者,原本漫无秩序的原子竟开始指向同一个方向,就像是正在集体行动。然后,二百六十颗原子形成“摆荡”,同时朝一个方向或另一个方向旋转。不管高希再怎样加强磁场,原子彼此就是顽固地排成一线。这种自我组织持续了十秒。
起初,高希和罗森鲍姆猜想这种奇怪反应是剩下的钬原子在作怪。众所周知,钬是世界上少数几种长程内力磁力最强的物质之一,有些科学家甚至认为,它的磁力在数学上是存在于另一个向度。罗森鲍姆虽然不清楚要怎么解释他们所观察到的现象,还是把结果写成报告,发表于二〇〇二年的《科学》期刊。
然后,罗森鲍姆决定要做另一个实验,以确定是结晶体里的何种基本成分让它无视外来影响。他放手让自己的聪明女学生去设计实验,只建议她建立三度空间的计算机模型仿真实验结果。在对极微小物质进行实验时,物理学家必须仰赖计算机仿真来印证他们在实验中目睹到的结果。
高希花了几个月撰写计算机程序,建立模型。她计划透过两种扰乱方式——更高温度和更强磁场——去多了解四氟化钇锂钬的磁化率。
她把四氟化钇锂钬放在一乘二英寸大的铜托盘里,绕以两个铜线圈,一个是梯度计,用以测量它的磁化率和个别原子的旋转方向,另一个线圈则用来防阻任何外来磁力的穿透。
与个人计算机联机让她可以改变电压、磁场与温度,计算机也会记录下她更动各种变数所带来的最微小变化。
她先是降低温度,一次降几分之一 K (绝对温度单位),然后开始施加更强磁场。让她惊讶的是,那些原子竟然排列得愈来愈整齐。于是她反过来调高温度,却发现原子继续排列整齐。不管她做什么,那些原子就是对外来干预置之不理。虽然她和罗森鲍姆已经除去结晶体的大部分磁性成分,但它就是不知道怎么搞的磁性愈来愈强。
真怪,她心想。高希决定收集更多数据,以确保结果正确无误。她反复做了六个月的实验,直到二〇〇二年早春完成计算机仿真才停止。一个晚上,她把仿真结果印成曲线图,然后拿来与实验数据的曲线图加以对照。两条曲线完全一模一样。所以,她在结晶体里看到的事情不是假象,而是真实的,计算机仿真结果足以证明一切。她在图表上标示原子群应该出现的位置,让它们遵循基本物理定律。但是,却发现它们排列成线,完全依循自己的规律。
当天晚上,她给罗森鲍姆写了一封加密的电子邮件:“明天早上我有有趣的发现给你看。”第二天,他们检查她的图表。两人知道,图表上的数据只显示一件事情,那就是原子没理会高希的施压,而是只受到邻居活动的控制。不管她用多强磁场或多高温度去轰击原子,它们就是对来自外界的干扰视若无睹。
唯一解释就是结晶体里的原子有其内在组织性,行为就像一颗单一的巨大原子。他们带点惊讶地意识到,所有原子一定是纠缠在一起了。
量子物理学最奇特的观念是“非局域性”,诗意一点的称呼是“量子纠缠”。丹麦物理学家尼尔斯,波尔发现,只要两颗次原子粒子(如电子或光子)接触过,就会永远保持连络,而且不管相距多远,仍会实时互相影响,用不着透过力或能的交换〖占典物理学认为物体要能互相影响,这一类交换是不可少的)。当两颗粒子发生“纠缠”,不管它们相隔多远,其中一颗的行为(如磁定向)都会永远影响另一颗。另一位量子理论的开创者厄文,薛定谔认为,非局域性现象的发现相当于量子理论的决定性时刻,是其主要资产和前提。
互相纠缠的两颗粒子可以比作一对双胞胎。任何双胞胎哪怕一出生即被分开,仍然会发展出相同的性格,而且终生维持心灵感应。即使两人一个住在科罗拉多,一个住在伦敦,素未谋面,仍然可能同样喜爱蓝色、同样是当工程师、同样喜欢滑雪。甚至其中一个在科罗拉多滑雪场摔断右腿的瞬间,另一个也在四千英里外的咖啡厅里摔断右腿。爱因斯坦拒绝接受非局域性的观念,不屑地称之为“远距离的幽灵活动”。他透过一个著名思想实验主张,这类实时的信息传递必须快于光速才能达成,而这是违背他的特殊相对论的。根据爱因斯坦的理论,没有速度可以快于光速(每秒186,282397英里),所以一物要影响另一物,光速是其发挥影响力的最大速度极限。
然而,现代的物理学家却证明了光速并不是次原子世界的速度极限。例如巴黎的艾伦?阿斯贝特和同僚曾经做过一个实验,从一颗原子中激射出两颗光子,结果发现其中一颗光子的测量值会影响到另一颗光子的位置,致使两者的自旋或位置变得相同或相反——IBM物理学家査尔斯?班尼特称之为“反运气”。两颗光子个断持续对话,只要其中一颗发生变化,另一颗就会呈现完全相同或相反的变化。今天,即便是最保守的物理学家,也大多承认次原子世界具有非局域性的性格。
大部分量子实验包含着若干“贝尔不等式”的测试。这个著名实验最早由爱尔兰物理学家约翰?贝尔作出,他发展出一种实用方法,让人可以测试量子粒子如何运动。这个简单的实验是让两颗量子粒子先接触,再分开它们,然后对它们加以测量。这就好比让一对叫特德和瑞香的夫妻先结婚再离婚。而根据一般的常识,瑞香离婚后做什么事照理完全不受特德影响。
做这实验时,贝尔本预期一颗粒子的测量值会大于另一颗,从而证明其为“不等”。然而,得出的结果却是两个测量值完全相同,换言之,他的不等式被“违反”了。两颗量子粒子虽然相隔遥远,却像是有根隐形电线连接着似的,让它们彼此模仿。自此以后,物理学家明白,每当出现贝尔不等式被违反的情形,就意味着两者之间发生了纠缠。
贝尔不等式对于我们理解宇宙有深远含意。接受非局域性是自然界的一个事实,等于承认维系我们世界观的两块基石是错误的。这两块基石是:一、事物需要时间和空间作为中介,才能互相影响;二 、粒子(就像瑞香与特德)以及由粒子构成的事物彼此是独立存在的。
虽然现代的物理学家承认非局域性是量子世界的特征,却又认定这种奇怪而反常识的性质不适用于大于光子或电子的任何东西。只要一到原子或分子的层次对物理学界来说这属于“宏观”的层次,宇宙就会开始守规矩,按照牛顿的三大定律运作,变成是可预测和可测量的。
不过,凭着指甲大小的结晶体,罗森鲍姆和他的女高足就粉碎了这种描述。他们证明了像原子这样的“大东西”也是非局域性地彼此联系的。之前从未有这个规模的量子非局域性被证明过。虽然样本只是一小片结晶体,但对次原子粒子而言,它却像是一栋富丽堂皇的乡间别墅,里面住着一百万兆(1018)颗原子。罗森鲍姆平常不喜欢对他不能解释的现象妄加猜测,却仍然意识到,他们发现了某些极不寻常的事情。在我看来,他们事实上是发现了念力的一个机制:他们证明原子(即物质的基本成分)一样可以受非局域性力量的影响,证明大如结晶体的东西一样可以不遵守牛顿的游戏规则,反而会像量子层次的物质那样,不需要中介力量即保持着看不见的互相联系。
二〇〇二年,高希把发现写成论文,由罗森鲍姆加以润饰,然后投给《自然》。这期刊一向以保守知名,对任何稿子都加以严格审查。高希花了四个月根据审阅者的意见修订过论文后,终于能将之发表在这份世界最顶尖的科学期刊。这对一个才二十六岁的女研究生来说不啻是一大荣宠。
文章的评论者之一是佛拉寇?韦德拉尔,他对实验结果既感兴奋又不是滋味。这位南斯拉夫人在祖国内战和分裂期间毕业于伦敦的帝国学院后来成为利兹大学量子信息科学系的主任。他也隶属维也纳一个小团队,该团队致力于研究最前卫的量子物理现象(包括量子纠缠)。
早在罗森鲍姆和高希有所发现的三年前,韦德拉尔就从理论上推论过同一现象的存在。他首先把见解投给《自然》,但因为这期刊喜好实验多于理论,所以没有接受。后来,韦德拉尔想尽办法让文章得以刊登在顶尖物理学期刊《物理评论快报》。等《自然》的编辑部收到高希的文章和准备刊登后,为了修补与韦德拉尔的嫌隙,他们把他找来当审阅者之一,又让他在同一期刊物上发表评论意见。
文章中,韦德拉尔作出了一些大胆猜测。他写道,量子物理学是描述原子如何组成分子的最精确方法,而由于分子关系是所有化学的基础,化学又是生物学的基础,所以,“纠缠”这种魔法现象也大可能是解开生命之谜的钥匙。
韦德拉尔和他圈子里其它人并不相信类似现象仅见于钬。纠缠现象之所以难于发现,根本原因是我们的科技太原始了,只能在超低温下观察到原子一些慢呑呑的反应。不过,有些物理学家却曾在二百X (华氏零下一百度)的环境(地球最冷的一些地点)中观察到过纠缠现象。
其它研究者也以数学方法证明了,几乎在所有地方(包括人体内),原子间或分子间会持续且实时地互相传递信息。布鲁塞尔大学的汤马斯?杜特以复杂的数学方程式证明不管内在环境或周遭环境如何,几乎所有量子互动都会导致纠缠。甚至是来自遥远星球的光子,亦会与在来到地球途中遇到的任何原子发生纠缠。常温中的纠缠现象显然更是宇宙的自然状态:就连我们身体内的每个电子的任何互动都会导致纠缠。据特拉维夫大学理论物理学家班尼,雷兹尼克之见,即使我们四周空无一物的空间照样是汹涌着互相纠缠的粒子。
英国数学家保罗?狄拉克是量子场理论的原创人之一,他第一个主张根本没有所谓的空无,也就是空无一物的空间。那怕你把所有物质与能量扫出宇宙,仍然会在星体之间的空间发现一个充满次原子活动的“阴间世界”。
在古典物理学的世界,一个场就是一个影响区,在其中,两个或以上的点会被力(重力或电磁力之类)所连接。不过,在量子粒子的世界,场却是由能量的交换所创造。根据维尔纳?海森堡的“测不准原理”,我们之所以难窥量子粒子的全貌,主要理由在于它们的能量是以动态的形式再分配。虽然次原子粒子常常被比喻为小小颗的撞球,但其实它们更像是小小的波浪,不断向前和向后来回推送能量,俨然像篮球比赛中的来回传球。一般相信,所有基本粒子的能量传递是以“虚拟”量子粒子为中介。而这些“虚拟”量子粒子被认为是凭空蹦出来的,会实时出现又随即消失,导致毫无原因可言的能量摆动。虚拟粒子(又称“负能量状态”)并不带有物理形式,所以事实上是无法观测的。其实,就连“真实”粒子也不过是些小小的能量包,浮现片刻便立即消失,回到基底的能量场。
能量不停来回传递会产生一个异常巨大的能量场域,总称为“零点能量场”。那能量场之所以称为“零点”,是因为即便在绝对零度的低温,一切物质理论上应停止运动时,仍然侦测得到细微的摆动。那怕是在宇宙中最寒冷的地方,次原子物质仍然不会歇息,继续跳着它们小小的探戈舞。
这些粒子独自发出的能量小得难以想象——大概只有半个光子的值。然而,如果把宇宙全部粒子交换的能量加起来,数字却大得惊人,几乎是一个不可穷竭的能量库,远超过所有物质包含的能量的1040倍。理查德?费曼有一次说过,那怕是一立方公尺空间的能量,也足以煮沸全世界的海洋。
自海森堡发现零点能量以后,大部分传统物理学家都把代表零点能量的数字从运算公式中抽走。他们相信,因为零点能量场永远存在于物质之中,不会增减什么,略去不管亦无大碍。然而在一九七三年,美国物理学家霍尔?皮特霍夫却另有发现。当时,因为石油危机,皮特霍夫致力找出一种替代能源。受苏联科学家安德烈?萨哈罗夫的启发,他企图从空间中“提炼”能源,以供地球上的交通或太空旅行之用。为此,他花了三十多年时间研究零点能量场。在一些同事的协助下,他证明了次原子物质与零点能量场的不断交换能量,乃是氢原子得以稳定的基础,换言之是所有物质得以稳定的基础。移去零点能量场,所有的物质将会垮陷。他还证明了零点能量场可以解释两种基本的质量性质:惯性和重力。受洛克希德,马丁和多家美国大学数百万美元的资助,皮特霍夫也投入开发零点能量,以供太空旅行之用(这计划在二〇〇六年对外公开)。
其实,量子世界的许多奇怪特性(如“测不准”和“纠缠”),都可以透过所有量子粒子与零点能量场的不停互动得到解释。例如皮特霍夫就指出,互相纠缠的两颗粒子就好比插在海边而被海浪卷打倒下的两根杆子。如果我们不知道有海浪来过,便会以为杆子是受另一根杆子影响而倒下。量子粒子与零点能量场的不停互动,说不定就是粒子间非局域性效应的基底机制,让粒子可以在任何时间与其它粒子保持连络。
雷兹尼克在以色列对“零点能量场”和“纠缠”的数学研究聚焦在以下的核心问题:假设有两艘探测飞船与零点能量场发生互动,将会发生什么后果?根据他的计算,一旦发生这样的事,两艘探测飞船就会开始对话,最终产生纠缠。
如果宇宙所有物质都与零点能量场互动,那就表示,所有物质彼此牵连在一起,有着潜在的纠缠关系。而如果我们与所有空无一物的空间互相纠缠,就表示我们必然也与远方看不见的人事物有所关联。零点能量场与纠缠现象提供了一个现成机制,让我们可以解释,为什么意念产生的信号可以被几英里外的另一个人接收到。
高希已经证明非局域性存在于较大的物质体里,另一些科学家则证明了宇宙里的所有物质某个意义下都是一个大型中央能量场的卫星。但物质是怎样透过这种关联受影响的呢?根据古典物理学的基本假设,宇宙中的大型物体彼此独立,都是既成产品。那么,它们是怎么能被改变呢?
当韦德拉尔获邀与著名量子物理学家安东?柴林格一起工作时,有了机会一窥这个问题的答案。柴林格主持维也纳大学的实验物理学研究所,对量子世界的特质作出了最前卫的研究。他非常不满当前科学界对自然界的解释,也把这种不满和探索热忱传递给学生。
柴林格的实验相当壮观:他的团队用玻璃纤维在多瑙河河床上建了一条量子通道,让一对光子在河底发生纠缠。柴林格喜欢给他的光子取名为艾丽斯和鲍伯。如果用得着第三颗光子,则命名为卡洛尔或查理。柴林格发现,即使在河床上相隔着六百公尺远,互相看不见对方,艾丽斯和鲍伯也仍然保持着非局域性联系。
柴林格对“重迭现象”和“哥本哈根诠释”的意义(即次原子粒子只以潜态存在着)特别感兴趣。他好奇,只有构成物体的次原子粒子是存在于“镜厅”状态吗?还是说较大的物体一样如此?为了回答这问题,柴林格动用了一种称为“洛氏干涉计”的仪器。这仪器由麻省理工学院的科学家研发,改良自十九世纪英国物理学家汤玛士,杨格在著名的“双狭缝实验”日中使用的类似器材。在该实验中,杨格让一道白光穿过厚纸板上的一个孔或一道缝隙,再穿过第二块纸板的两个孔眼,最后抵达第三片空白纸板。
在物理学术语里,两道“同相”的波(“同相”是指波峰和波谷的起伏时间一样)碰撞在一起称为“干涉”。发生干涉现象的话,两道波的强度会变得更强。这是一种交换信息的结果,称为“建设性干涉”。但如果是“反相”的两道波碰撞在一起,则会倾向于互相抵消,这情形称为“破坏性干涉”。在建设性干涉的情况下,所有波都会同步摆动,发出的光更强。反之,破坏性干涉会让光互相抵消,剩下一片漆黑。
在杨格的实验中,光线通过第二片纸板的两个孔眼后,会在第三片纸板上形成斑马线状黑白相间条纹。如果光只是由一连串粒子构成,那它通过第二片纸板之后,理应是在第三片纸板上形成两个光点。不过,光最强的部分却是在两个孔眼的半路中途,显然,这是由波的重迭产生的加成效果所导致。杨格由此意识到,光线是以重迭波的形式从两个孔眼穿过、漫开。
同一个实验的现代版本则是把一颗颗光子激射过两条缝隙。它们一样会在最后一面屏幕上形成黑白相间条纹。这证明了,即使是光的基本单位,一样是以散开的波状前进,而且影响范围较大。
二十世纪的科学家还用其它的量子粒子来重做杨格的实验,证明了量子体是以波状前进,会同时穿过两条缝隙。向三重屏幕激射一串光子,结果会像光束一样,在第三面屏幕形成明暗交替的干涉模式。由于需要至少两道波才能形成这样的模式,因此意味着,一颗光子不知怎地是同时穿过两条缝隙,然后在重新会合时形成干涉现象的。
双狭缝实验具体而微反映出量子物理学的一个核心信念:次原子粒子不是一个观众座位,而是一整座棒球场。它也证明了:存在于量子态的电子是无法被一窥全豹的。想要锁定一颗量子体,你就非让粒子在行进中停下来不可,但一停下来,它又会垮陷成为单一的点。
柴林格重做双狭缝实验时没有使用次原子粒子,而是使用分子。他的干涉计的第一片屏幕有一排孔眼,第二片屏幕的孔眼与第一片平行,其作用是分散(或偏斜)通过的分子。第三片屏幕与分子束成直角,功用就像一道“栅栏”,能够计算通过的所有分子波的大小,装有极敏感的雷射探测器,可以锁定分子的位置和它们的干涉模式。
做第一回合的实验时,柴林格与他的人员精挑细选出富勒烯分子作为实验材料。富勒烯俗称“巴克球”,由六十颗碳原子构成,直径一奈米,在分子世界里算是庞然大物。他们会选择富勒烯,不只是因为它体积巨大,还是因为它形状整齐,就像一个形状对称的小足球。
这是个需要十分小心的实验。柴林格团队必须将温度拿捏得恰恰好,只要稍有差池,就可能导致分子解体。他们把富勒烯加热到九百X ,制造出一道强烈的分子束,再激射过两片屏幕,使其落在最后一片屏幕。结果毫不含糊。每颗分子都有能力形成干涉模式。由此可见,有些最大的物质单位并未 “局域化”为固定状态。就像一颗次原子粒子一样,这些“大颗”的分子还没有凝结成具体的东西。
这个维也纳团队后来以双倍大和形状奇怪的分子试做同一实验,以看看形状不对称的分子是否也会展现出同样神奇特性。被选中的实验对象是氟化碳的分子(由七十颗碳原子组成的足球形状分子)和卟啉力的分子(由一百颗碳原子组成的蛋饼状分子)。它们都是这地球上体积最大的分子之一。实验结果再一次证明,它们也可以产生干涉模式。
柴林格团队反复证明,同一颗分子是可以同一时间存在于两个地方的,可以维持一种重迭状态。力他们证明了 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物质和生物的最大基本成分处于可塑状态。
高希并没有多想她的发现所代表的意义,只是满足于实验的结果,满足于写出一篇精彩论文,满足于自己对量子力学最有发展潜力的一个领域作出贡献。偶而,她也会推想自己的结晶或许证明了关于宇宙本质的重要事情。不过,她毕竟还只是个博士班研究生,怎么敢相信自己有能力洞悉宇宙的运作?
但在我看来,高希和柴林格的发现代表了现代物理学的两大决定性时刻。高希的实验显示,物质最基本成分之间存在着看不见的联系,这联系常常强得足以无视加减温度和施加磁场等古典的施压方法。柴林格的工作则证明了更惊人的事:大型物质既不固定和稳定,也不必然会根摅牛顿定律行事。分子需要一些其它影响力才会固定下来。
他们提供了第一批证据,证明量子物理学的一些奇怪现象不只见于次原子粒子的层次,也见于可见的物质世界。分子一样是存在于潜态,不是已经定型的现实。在某些环境下,它们会摆脱牛顿力学定律,展现出量子的非局域性效应。连分子这么大的东西都会出现纠缠现象,足以透露出,物理法则不是有两套(分别适用于大世界和小世界),而是只有一套。
这两个实验也透露了念力科学的关键:思想是怎样能影响固定的物质的。两次实验意味着观察者效应不只存在于量子粒子的世界,也存在于日常生活的世界。事物不是独立自存的,而是像量子粒子一样,只存在于关系中。共同创造、彼此影响,说不定是生命的本质。
我们对世上每件事物的观察,说不定都有助于决定它们的最后形态,而这意味着我们是有可能影响我们周遭每一件大事物。每当我们进入拥挤的房间、与儿女交谈或凝视天空时,不知不觉中也许就发生了影响力。不过,迄今我们还无法在常温中证明这一点,我们的工具仍太粗糙。但我们已经有了初步证明,说明物质是有可塑性的,可以被外来力量所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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