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来形容钱乙的工作量吧,估计他是把周边地区的孩子都扫荡了个遍,但凡找个没病死有幸长大成人的,拉来问问:“小时候有病是谁给瞧好的啊?”回答:“钱乙叔叔”。估计就是这样的。
这其中,有两个孩子还非得提一下不可,一个孩子叫阎季忠,这个孩子在五六岁时,患了好几次病,这病得那叫一个重,这个孩子的父亲是个读书人,在须城做官,急得就差点儿当着同志们的面哭了,后来有同事看不过去了就告诉他,东平的钱乙那可是儿科专家啊,估计人家能有办法,你不妨试试?
于是就把钱乙请来了,结果很快就把阎季忠给救活了,就这么着,两家还成了朋友。
您该问了,这事估计在钱乙的日常生活中也就是小事吧,唠叨这个干嘛呢?
我唠叨的原因是,这个孩子活了以后,还长大了,长大了以后,看到钱乙老师救了这么多的人,感到这是一件好事情,为了“使幼者免横夭之苦,老者无哭子之悲”,他就把钱乙老师经常用的药方和方法给记了下来,这可是真传啊,钱乙老年时亲自给他掰开了讲了讲,各个方药怎么怎么用的。
后来,人家阎季忠把这些讲稿整理整理就给出版了,请各位注意了,我们现在看到的钱乙的书,就只有阎季忠出版的这一本,独一份,如果没有这个阎季忠同学,那钱乙的学问就绝了,我们就会根本不知道钱乙是怎么看病的,可见,阎季忠的功劳很大啊!这正是:钱乙给了这个孩子第二次生命,而这个孩子,也成就了钱乙学问的传承。实际上钱乙在给长公主女儿诊病后,长公主就特别高兴,曾经授予了钱乙一个翰林医学的位置,但这都不影响钱乙到处看病。
宋神宗的儿子病是在第二年,患的是瘛疭,也就是老百姓常说的“抽风”,实际上这个情况会在小儿很多的疾病状态下出现,具体这位仪国公小朋友是怎么得的病我也说不清楚了,反正全太医院的人都傻了,怎么治疗都没有效果。
宋神宗气得恨不能把这帮人都给炖了,朕平时养着你们,你们倒是好好学习啊,平时不认真读书,到真的诊病的时候却不行了,朕的若干儿子闺女都是因为你们才挂的,等我腾出时间来收拾你们。
但光生气不成啊,那边那位还抽着风呢?于是问满朝文武大臣,怎么办呢?
大家都大眼瞪小眼的。
这时长公主来朝了,他上殿告诉神宗,说我知道个医生,虽然人家出身是草野之人,但人家钻研医术,手段那是十分的高明啊,我的女儿上次病危,就是这位给救活的,陛下您可以把他找来试试。
宋神宗一听:“啊?有这样的人,叫什么名字?”
长公主:“他的名字叫钱乙,现在就在京城呢。”
宋神宗这下来了精神头:“那就甭等了,还不快宣他进宫?来人,宣钱乙进宫!”
另外一个孩子叫董及之,这个孩子当时也病得不轻,他患的是斑疹,由于治疗不当,结果变成了危候,斑疹已经黑紫内陷了,这是说明正气已经大虚,如果再抢救不及时就会导致死亡了(危恶殆极),家长这个时候也是急疯了(父母已不忍视),怎么办?还是有人提起来了:“听说钱乙治疗小儿病那是一绝啊,怎么不请来呢?”
对啊,这个董及之的父母如梦初醒,赶快请来了钱乙,结果钱乙用一种叫牛李膏的药,给孩子服下去后,孩子就开始拉出了像鱼子那样的大便,然后,斑疹开始变红,最后慢慢地发了出来,这种病,就怕斑疹往里走,那叫内陷,危险着呢;如果往外走,发出来就好了。
孩子救活以后,家里人惊奇无比,就问钱乙了:“钱老师,您太厉害了!可您用的这个牛李膏是怎么做的啊?您能告诉我们吗?万一孩子以后再患这个病呢?”
人家钱乙也不掖着藏着的,就直接告诉他们了:“嗨,就是牛李子,等到九月份后摘下来,熬成膏,少放进一点麝香就可以了。”
中医好多民间的方子特简单,但疗效非常好,各位看官有感兴趣的可以研究一下。
这个患者看完了以后,钱乙也就把这个事情给忘了,看的患者太多了,有时想记住都难。后来,等到钱乙老年的时候,都从太医丞的位置上退下来了,回到故乡后,一天,有个叫董及之的年轻医生来拜见他。
董及之?钱乙怎么想都想不起来这个名字了,那就请进吧。
董及之进来,拜见了钱乙后,拿出了自己写的一个小册子,叫《董氏小儿斑疹备急方论》,钱乙打开来一看,大吃一惊,连声赞叹:写的好啊,这都是我平时研究的内容,可我还没来得及写出来呢,你居然就已经都掌握了!(是予平昔之所究心者,而予乃不言传而得之),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予深嘉及之少年艺术之精)!而且还如此愿意把自己的心得写出来传授给大家(有惬素所愿以授人),真是难得啊,这样吧,我来给你写几句评语放在卷尾吧。
看来这钱乙是真的看好这位年轻医生了,就以他太医丞的地位给写几句话,还是那么客气的话,真是太难得了。
写完了钱乙就问了,你怎么会找到我这里的呢?(意思是我不大认识您啊)
董及之说了:“您可能不大记得了,我小的时候您救过我的命啊!”
然后提了些细节,钱乙这才想了起来,原来是这个孩子啊,现在已经长得这么大了,还成了一个医生!
董及之成为了一个什么样的医生呢?当时有人描述了他的行医状态,说“往来病者之家,虽祁寒大暑,未尝少惮”,患者中有贫穷的,他都要周济一下。
真是一个好医生啊。
钱乙以精湛的医术,救活了一个孩子,而这个孩子,在这种高超的医术的感召下,最终成为了一个优秀的医生。
医道,就是在这样的过程中传承的。
后来,当钱乙的书《小儿药证直诀》出版的时候,就把董及之的这个小册子也附加在书尾一起给出版了,现在我可以看到它的内容,这本小册子很有意义,它的里面包含了很多温病的治疗思路,是后世温病学派的众多起源之一。
在这种繁忙的诊疗工作中,时光慢慢地流逝掉了,一转眼,钱乙已经到五十岁了,谁也没有想到,一段未知的旅程正在等待着他。
这一年,宋神宗的姊妹长公主的孩子病了。
这里注意了,长公主并不是皇帝女儿中最大的,而是皇帝的姊妹,古代的规范称呼中,皇帝的姑姑叫大长公主,皇帝的姊妹叫长公主,皇帝的女儿叫公主。
这位长公主是宋英宗的女儿,这位宋英宗一共四个女儿,早死了一个,剩下的三个中,只有小公主祁国长公主活的年龄比较大,剩下的二位分别于元丰三年和元丰八年去世,所以根据我的分析估计是这位长公主的孩子病了。
这可是大事,我先把当时宋朝皇室里面的生育情况做个总结,总的评价是:是生的速度比较快,但成活率非常之不高。
就拿那位宋神宗说事儿吧,他一口气狂生了儿子十四个,女儿十个,结果有六个儿子很早就挂了,女儿有七个很早就挂了,这种成活率低得从哪方面都说不过去的,所以他们对太医院的工作很不满意(估计这事儿搁谁都得不满意),在后来见到钱乙这个儿科医生的时候,他们感到由衷的喜悦是可以理解的。
这位祁国长公主的姐姐蜀国公主的孩子就是三岁的时候病死的。
所以这个孩子病了,这可把长公主的家里上下急坏了,大家都惶惶不安,担心厄运再次降临。
这时有人提到了钱乙,说民间可是传了,说这位钱乙治疗小儿病那可是真有功夫。
长公主急了:还等什么呐,那就把他给请来吧!反正太医们都没了办法了。
好吧,那就这么定吧。
于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钱乙就被糊里糊涂的带到了驸马府。
我说钱乙是糊里糊涂被带来是有根据的,文献记载钱乙进府时还醉着呢,这绝对是还不清楚怎么回事儿就来了,否则借他三个胆子也不至于敢在给驸马家看病前喝酒啊。
估计还是晚上,白天诊病晚上回家累了,老婆给烫了壶小酒,刚喝两杯,就被拎走了。
可见长公主女儿的病很重,什么病呢?是泄痢,这个病对小儿小儿来说也是非常危险的,经常是可以夺走生命的,现在长公主的女儿就快要不行了(泄痢将殆),所以,连夜把钱乙召来了。
钱乙进了驸马府,看到气氛森严的层层楼阁,酒稍微醒了点,但是,应该客观地指出:他还是醉着的。
等到进入了重重帷幕之内,看到了病危中的小孩,神气才开始凝重起来,他认真地对患儿进行了诊断,然后长长地出了口气,起身,退了出来。
驸马很着急,忙问:“怎么样?”
钱乙回答:“没问题。”
驸马一闻:咦?怎么一股酒气,我靠!胆子太大了,给我加孩子看病还居然敢喝了酒来?他娘的活腻味了不成!(宋朝公主嫁的基本都是武将,这位就是个都尉,后来的宁远军节度使,人粗了点儿很正常)
钱乙还不识趣呢,还在那儿讲:“不用担心,她的身上很快就会发疹子,疹子发出来就好了。”
驸马更恼火了:“你!给我闭嘴!俺闺女患的是泄痢,和他娘的出疹子有什么关系!你实在是个庸医,谁把你找来的,把那个出主意的人给我拉出去打!”
然后一巴掌把桌子的角给拍掉了一个:“来人,把这个乡下土郎中给我轰出去!”(怒责之)
钱乙听了,一言不发,转身就走(不对而退)。
走了以后驸马还不依不饶的呢:怎么这么大的酒气,把空气清新剂给我拿来!
下人赶快端两筐菠萝皮跑了上来。
但钱乙走了别人也没有办法啊,大家都不知道怎么治疗,挺着吧,估计下来就该是丧事了,然后呈报皇上,您又走了位外甥女。
等到这第二天,女仆突然来报:“长公主、驸马爷,我们发现您女儿身上出疹子了!”
啊?大家都不信,忙跑来看。
果然,患孩出了一身的疹子,精神状态却好多了。
有这种事儿?!敢情昨天那个医生是个高人啊!
长公主开始责怪驸马:瞧你昨天那个态度,做事怎么总是搂不住火儿呢?你就不能改改你那种粗人表现?
驸马:得,我错了还不成?我再去把人家给请来不就得了吗?
结果,又派人来到钱乙的家里,钱乙正坐在那儿等着呢。
钱乙:“我就知道你们会来,我把药已经准备好了,走吧。”
脸上还是不喜不忧的,在他的心里,别人对他怎么样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这个孩子的病要医好。
钱乙用了药以后,孩子很快就好了。
看着女儿又恢复了往日的健康,长公主心里这个乐啊,但还是很纳闷:“您怎么知道出疹子就会好啊?”
钱乙回答:“我昨天已经看到有微微的疹点,疹子外发,毒邪有外透之机,不至于内闭,当然就有让正气得以恢复的机会了,所以断定人死不了,我再用药辅助正气,让毒邪全部泄出,病就好了啊。”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当然,驸马虽然没有听懂,但也比较高兴,为了表示自己并不是个粗人,还写了几首歪诗送给钱乙(以诗谢之)。
很遗憾,这些诗没有能够流传下来。
钱乙拿着驸马爷送的几首诗歌,又回到民间去给人治病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事情远远没有结束,没过多久,宋神宗的九儿子仪国公病了(听这个名头很大,实际上还是个流鼻涕的小孩子呢),太医们怎么治也治不好,结果,长公主推荐了钱乙。
钱乙从此开始了在皇宫里的生活,也开始了他教训太医院里诸位庸医的生涯,其中精彩纷呈,明天再和各位接着聊。
得,钱乙又是糊里糊涂地被召进了宫里。
这回还好,钱乙没喝酒,他在护卫的带领下,来到了万众瞩目的皇宫。
到了宫里一看,这位仪国公小朋友果然病得不轻,抽风抽得很厉害。
于是钱乙心无旁骛地认真诊病。
要说这给皇族诊病,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这个医生一定要达到了一定的修养和境界,心中做到只有患者和病证,其它一概不想,才能看好病,否则一会儿想这可是皇族啊,要是诊好了还不飞黄腾达?一会儿又想,坏了,这要是诊不好,还不把我拉出去剁了?您要是这个心态,那可就完蛋了,还没开始诊呢,这手可就哆嗦上了,腿也发抖了,还诊病呢,能稳住自个儿就不错了。
钱乙诊完病后,告诉侍者:“以温补脾肾立法,方用黄土汤。”
太医们一听傻了,什么?黄土汤?这都挨得上吗?
这黄土汤是张仲景的方子,主要是治疗由于中焦脾气虚寒所导致的便血的病证,这怎么看都跟眼前这个瘛疭没有关系啊?这帮太医们打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这是个什么思路。
顺便说一句,这个黄土汤里的主要一味药就是灶心黄土,现在药名叫灶心土,也叫伏龙肝,这可不是随便地里抓一把黄土就能用的。
那么什么是灶心黄土呢,就是农村做饭用的土灶,在那个炉膛里被火反复烧的那些砌炉灶用的土,用的时候给撬下来,捣碎,就可以用了,黄土汤的熬制方法是把灶心黄土先熬水,然后用这个水,再去熬剩下的几味药。
此方治疗脾胃虚寒引起的出血症状效若桴鼓。
现在人们很少用了,好多药店都买不到灶心土这味药了。
于是太医们都用怀疑的眼光看着钱乙,心想,看你当众出丑吧,还想到我们皇宫里来治病?
皇上也不懂啊,怎么办?反正大家都没有办法了,那就试试吧。
于是如法煎药,就给这位仪国公小朋友喝了。
结果是,喝完药后,病就好了(进黄土汤而愈)。
这位仪国公小朋友此次大难不死,后来长大成人,成为了宋神宗活着的儿子里最大的,《宋史》记载宋神宗死后他差点当了皇上,结果因为眼睛有点什么问题,没有当成,让宋徽宗当了(于诸弟为最长,有目疾不得立。徽宗嗣位,以帝兄拜太傅),反正是比他的前八位很早就挂了的哥哥们幸福多了。
回过头来讲,仪国公小朋友的病好了后,宋神宗那是相当的兴奋啊:朕的儿女们估计可以停止了一个接着一个死去的厄运了!
他斜眼看了一下正在汗流浃背的诸位太医们,转身对钱乙绽放出了满脸的微笑:“爱卿,来,谈谈你的治疗体会吧(给这帮笨蛋听听),这个黄土,它怎么能治这个病呢?”
钱乙回答道:“回皇上,我是‘以土胜水,木得其平,则风自止’(这是中医里面的五行辨证方法,他认为抽搐是由于体内的风邪引起的,他用补土的方法来克制水湿的泛滥,水液正常了以后,依靠水来生发的木气也就正常了,这样抽搐就会停止)。”
钱乙接着说:“况且,也是诸位太医们用了药,治疗得差不多要好了,我只是很凑巧在这个时候给加了把劲而已(且诸医所治垂愈,小臣适当其愈)。”
看来钱乙是很给这帮御医们面子的,说话都给留了活口。
宋神宗很恼火地又斜了一眼这帮太医,心想这帮笨蛋给他们留什么面子,你们来看看人家钱乙,人家说话多客气啊,你们都学着点儿!
在这种兴奋的情绪的感染下,宋神宗对钱乙说:“爱卿治病有功,朕现封你为太医院太医丞,赐紫衣金鱼袋!”
解释一下,这个太医丞就是院长的副手,而这个紫衣金鱼袋好像是三品以上的官员的标识吧。
总之是宋神宗表现出了对钱乙的高度重视,实际上,他也是为自己的未来考虑,自己勇猛地生了这么多孩子,总是病死可不是办法啊,一定要把这个儿科医生留在太医院!
相信这时宋神宗当时内心最大的诉求。
两年之内,钱乙一下由一个普通的民间医生变成了太医院里的太医丞。
庆祝吧,欢呼吧!该为自己高兴高兴了,您一定这么想。
您想错了,钱乙面临的将是一个十分严峻的形势。
让我来给大家分析一下吧。
首先,是诸位太医们肯定不开心,您想啊,皇帝的孩子们病死归病死,大家的责任,皇帝不能把太医们都杀了,所以大家的日子混得还是不错的,平时拿一些专业的术语蒙蒙这些皇族们,然后领了很高的俸禄,下了班还可以一起下酒楼听听小曲儿,赋首新词让歌妓们唱唱(卡拉OK的原型)。
现在,横空掉下来个钱乙,而且一上来就把大家给显得很无能,在皇帝面前着实风光了一把,这哪是我辈所能忍受的?更可恨的是,居然一来了就做了我们的领导,我疏通了那么久的关系也没有坐上的位置,居然让这个民间土郎中给坐了,我心里的愤恨啊,如滔滔江水。
这就是钱乙同志未来的工作环境,虽然在文献中没有记载,但是我们是可以想象得到的,而且,从钱乙后来很快就不愿意在太医院继续任职了也可看出些端倪。
还有患者这边呢,这些皇族们自以为是惯了,在他们眼里,你太医也就是为我们服务的奴才,所以他们的态度经常很不好,你瞧病时说的话很容易惹火他们,他们动辄责骂训斥,在钱乙的医案中就出现了几处诸位皇族发火的记录,而钱乙这个人是个耿直之人,有时候很不给这些人面子,所以未来的冲突是难免的。
另外,您以为给这帮皇上的亲戚和京城的达官贵人看病容易吗?给一般老百姓看病,大多也就请您一位大夫,您从头到尾仔细给瞧就可以了。
这里可到好,皇宫、诸王府和京城那些达官贵人看病可不是这样,他们有资源优势啊,哪个孩子有病了,一下就把所有的名医请来,什么太医,民间高手,都来了,那真是名家荟萃啊。
您觉得这样看病会更好吗?如果要真是一帮特有水平的专业,那没问题,跟现在的会诊差不多,可那会儿的医疗水平没那么高,大家实在不是很了解这儿科病到底该怎么治,钱乙为了把病瞧好,为了坚持自己的正确意见,首先必须把其它错误的思路都给辩论倒了(有时候还包括这帮似懂非懂的患者家属),然后才能面对患者一心治疗,否则七嘴八舌谁也没法儿瞧病。
这就是钱乙要面临的治疗环境,很恶劣,好在我们的钱乙早年打下的功底太深了,辩论一交手,马上就显示出了他压倒一切的优势,给反方同学以沉重的打击,然后,他几乎每次都会把正确的治疗方法给大家分析一遍,这样使大家下次知道该如何正确处理儿科病。
无论如何,钱乙上任伊始首先用精湛的医术给了大家一个深刻的印象。
一天,广亲宅二大王的儿子病了,各位注意,这个“大王”不是通常我们想的“山大王”,而是王爷的意思,但是这种称呼也的确很有趣,每次我看到这都觉得这是个有络腮胡子的莽汉的形象。
这位二大王的那个儿子病了呢?是七太尉,才七岁呢。
这您就更奇怪了,这太尉似乎是个很大的官吧,是的,没错,似乎太尉在宋朝是仅次于太师的位置了,比太傅还要高。大家一直在寻找太尉到底相当于现在的那个官职,这个不大好比,如果要比的话,我们就勉强说是一个部长吧。宋朝是一个很搞怪的朝代,他们的皇室似乎对封官爵有特殊的爱好,皇家子弟一生下来,就开始狂封官职,然后这一辈子里再不断地加封,怎么说也得封他个十个八个的,说句实话,最后封得我都不知道该称呼这位什么了。
皇家的孩子出生没多久,就会封个太尉的官衔。
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您到他们王府去串门,开门一看,屋里小板凳上坐着一排的部长,个个都流着鼻涕、穿着开裆裤呢。
这位七太尉小朋友病了,当然要派人来找钱乙过去看看。
钱乙赶快跑了过去,什么病啊,是潮热,他诊断结束后,说:“这孩子没事儿,不用服药了,用饮食调理一下就可以了。”
大家长出了一口气。
可是就在大家以为没事儿的时候,钱乙一眼看到了另外一个年龄更小的孩子,就是我们的八太尉小朋友,让人感觉奇怪的是,钱乙稍微诊了一下这个孩子的脉,就说:“那个孩子是没问题了,可这个孩子马上就会有很吓人的暴病(此儿旦夕暴病惊人)。”
大家一下子被吓了一跳,这个八太尉活蹦乱跳的没事儿啊。
钱乙接着说:“现在就要预防抽搐了,如果恰当治疗的话,再过三天,中午过后就会好转的。”
二大王听了感觉很愤怒,这都什么啊,你以为你是神仙啊,还预言呢,真是胡说八道,于是怒气冲天地说:“我们八太尉不是好好的吗?有什么病,你们这帮医生,总是胡说些吓人,不过是为了多得些利益而已(医贪利动人乃如此)!你现在就给我看七太尉的病,没事儿你就走人,不要给我说什么八太尉的病!(但使七使愈,勿言八使病)”
钱乙的表情却很认真:“我说的是真的,您让我好好给他瞧瞧吧!”
大家开始不耐烦了:“去,去,快走吧!”
“我说的是真的,你们这样孩子会受苦的……”
“去!乌鸦嘴!”
结果钱乙很郁闷地就离开了广亲宅。
第二天,广亲宅里可就乱了,为什么呢,原来是八太尉小朋友开始出现了抽搐的症状,天啊!恶毒的预言终于应验了,这可是大事啊,于是大家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钱乙。
晕!敢情这位讲的话是真的?难道这位会预言?
怎么办呢?还用问,赶快把这个钱乙给我找来啊。
于是又请来了钱乙,钱乙用药后,到第三天午后的时候,小孩果然好了。
看来在长公主那里发生过的事情又发生了一次。
这个钱乙,到底是乌鸦嘴还是预言家?所有的人都在问着同样的问题,大家眼睛瞪着钱乙,交头接耳,神秘气氛开始萌动。
其实都不是,他只是一个掌握了儿童生理病理规律的医生而已。
当二大王心情放松下来后,也饶有兴致地问了这个问题,就是:“你是怎么在这个孩子没有病的时候就知道他会病的呢?”
钱乙回答说:“其实那个时候他就开始要发病了,已经出现征兆了,他当时脸上腮部红得厉害,说明是肝经受邪了(这是钱乙本人根据《内经》总结的面部诊断法,大家如果有兴趣可以直接翻阅钱乙留下的书),目光微微发直,眼睛归肝经所主,所以这也是肝经受邪的征兆,而肝属木,木生火,心属火,所以心经也必然受邪,我又看到八太尉喜欢坐在石头凳子上,这是体内有热,想要凉快的缘故啊。”
大家都听傻了,敢情这是个推理的过程啊,您的上一个职业该不是侦探吧。
钱乙又说:“他的身体肥胖,脉象急促,这是脾气虚而肝火盛,所以我推断他会出现抽搐,另外,我之所以推断过午时才能好,是因为午时为心经所用的时辰,而过了午时则是肝经最弱的时辰啊(这是中医的子午流注理论,该理论认为人体的经气是按照时辰的顺序来流注到各经的,在丑时肝经用事,此时肝经经气最旺,而对应的未时则是肝经经气最弱的时辰)。”
“那您用的是什么方法治疗的呢?”
“用的是泻心肝补肾的方法治疗的。”
大家全懂了,敢情不是神仙,而是技艺精湛的缘故啊。
二大王也兴致盎然:老大,俺算服了!干脆俺把络腮胡子剃了下山跟您学中医得了。
这边二大王儿子的病好了,没多久,到了六月中旬,那边四大王(再次提示:不是山大王,是王爷)的儿子又病了,这位,当然也不例外,也是个部长级别的,是五太尉,得的什么病呢?是上吐下泻,止不住了,水谷不化(中医术语,意思是吃什么就排泄出什么,没有加以消化)。
怎么办,请太医吧,于是太医们纷纷跑来了,诊了脉后,大家纷纷说这是虚寒啊,该开温补之药,对,温补之药,大家互相唱和。
于是开了补药,然后用姜汁冲水就给这位五太尉小朋友喝了(众医用补药,言用姜汁调服之),药喝下去一天后,坏了事儿了,这位五太尉开始又添了症状了,又开始喘上了(益加喘吐不定),好嘛这份难受啊,连喘带吐,您说搁谁受得了啊(按:我算是明白宋神宗的那前八位宝贝儿子是怎么死的了)。
怎么办?请钱乙来吧,于是把钱乙给请来了,在太医们尴尬的目光中,钱乙诊了五太尉小朋友的脉。
诊完了脉,钱乙抬起头,对各位说:“这是体内有热啊(伤热在内也),就不能再用温热药了,昨天谁主张给用的温热之药?”
大家忙把目光投向左右,装做不知道。
钱乙接着说:“不能再用热药了,要用凉药(当用凉药治之),方用石膏汤,熬三份儿,三份同时喝下(用石膏汤三服,并服之)。”
这是有人来报告钱乙,说皇上找他瞧病,得,这位来头更大,那就先告辞了,等一会儿忙完了皇上那头再回来。
等钱乙一走,这帮医生就又来劲了,大家围着这位四大王开始议论纷纷:“我看这么用凉药治疗不妥,大王您想啊,连吐带泻的,这人得多虚啊,不补能行吗?而且米谷都不消化了,那是脾胃无火啊,应当温补脾肾啊,再用凉药,那不要命吗?各位贤弟以为如何?(当补脾,何以用凉药)”大家又纷纷接茬,应该补!应该补!
没办法,这位四大王还是文化程度低,觉得这帮人讲得太在理了,于是吩咐:“来,你们开药。”
于是大家又开了丁香散。
没多久,钱乙同志又跑了回来,看来宫里的工作还真忙啊。
进来一看,吓得眼睛瞪得老大,没搞错吧?我刚才不是讲了用凉药石膏汤了吗?怎么眨眼变成热药丁香散了?这是哪位在开我的玩笑啊?这个玩笑可开不起啊!
“没人开你的玩笑,是我们开的丁香散。”诸位太医和四大王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钱乙。
钱乙急了:“这个药千万不能服啊,服了三天以后患儿一定会肚子胀,身上发热,喝水就吐!(三日外必腹满身热,饮水吐逆)”
“呸!乌鸦嘴,”四大王终于忍耐不住,开始发火了:“我们用补药,只能使身体强壮,你不要胡说了!”
众位太医向四大王投去敬佩的目光:您学习我们庸医的理论还真快啊。
钱乙也没辙了,望着这帮自以为是的医生和患者家属,得,你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他问四大王:“您确定要这么用药了是吗?”
四大王:“是。”
钱乙:“那您以后就别再来找我了(毋庸复召我)!”
四大王气不打一处来,心想你还挺牛的啊,有什么了不起啊,不找就不找,送客!
结果钱乙又很郁闷地走出了四大王宫。
各位看官觉得这宫里的病好瞧吗?
结果同样的一幕又上演了(重复的频率也太高了吧,怎么这帮大王就不接受教训呢?),到了第三天,这位倒霉的五太尉小朋友果然出现了肚子胀,身上发热,和喝水就吐的症状。
不会吧?!四大王也傻了,怎么这个钱乙说的这么准啊?
那赶快找这个钱乙吧!家人纷纷议论。
四大王这回也蔫了:“我曾经说过再也不找他了,我看还是找其他太医们吧。”
于是又找来了那帮太医。
这帮太医一瞧,这位五太尉脑袋都耷拉下来了,面无人色。
于是纷纷摇头:对不住了四大王,这病我们瞧不了。要么,您再找找别人试试?
我靠!四大王气得很不能把这帮爷脑袋给拿下来。
没办法,低头求钱乙吧,去,派人去请钱乙。
钱乙那边正为皇上的事儿忙得头都抬不起来呢,就对来请的四大王宫的人说:“现在稍微有点忙,忙完回头就过去。”(适用故不时往)
派来的人回去了,四大王一看不高兴了:“怎么一人回来了,钱乙呢?”
下人回禀:“钱乙说他正忙,回头再过来。”
四大王一想,不对啊,这个钱乙这是跟我摆架子呢吧,我说过不再请他,他就居然敢给我脸色看?!(王疑且怒)
来人,给我多派些人,去把钱乙给我抢来!(使人十数辈趣之)
这回场面可就大了,只见十几号人杀气腾腾地从四大王宫里出来,直奔太医院,路上的行人纷纷驻足观看,这是谁跟谁啊?这位四大王跟哪个山头的火并上了?
钱乙还在忙呢,呼啦进来了十几号凶神恶煞般的人物,冲着钱乙狞笑:“太医丞,怎么着?我们四大王那边请你,你就敢不给个面子?”(按:有明显的黑社会性质)
钱乙这才明白为什么,嗨,犯得上来这么多人请我吗?可是,我这倒是有个条件,答应了我的条件,我就去,否则您就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什么条件?”
“我去了一定要按照我的方子下药,否则去了也是白去,还耽误了皇上这边的事情。”
于是马上有人跑了回去,通禀了四大王,四大王顺手给了此人一个耳光:“废话,我要是不听他的,还用这么多人请他干嘛?”
这个倒霉蛋可真够窝囊的,专程回去挨了个耳光又跑了回来,捂着脸说:“大王说了,听你的。”
就这样,钱乙跟着这帮人就来到了四大王宫。
路上行人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儿,还议论呢:“嘿,这位钱大人架子真大,连四大王请他都得出个仪仗队。”
钱乙再次诊脉,然后对四大王说:“仍然是热证,用白虎汤(按:这是《伤寒杂病论》中的方子,方中的主药为生石膏,该方能清阳明气分邪热,故以西方白虎名之,是张仲景记录的之前道家的方药),一日服用三次。”
到了第二三天,用白虎汤每天服用两次(与白虎汤各两服)。
第四天,用石膏汤加味服用一次。然后患儿的热就退去了(热退而安),身体也恢复了健康。
四大王一直张着大嘴,在旁边看着呢,直到最后儿子康复了,才把舌头缩了回去:“我的天啊,这才是瞧病啊!”
看完了热闹,四大王也忍不住问了句:“钱大人,您干脆再给讲讲得了,为什么要这么治啊?”
钱乙也没客气,正好给各位御医讲解一下:“这个病发生在六月,六月热盛,邪热侵入了孩子的体内,热伤脾胃,所以才会发生严重的吐泻,这个时候要清热,如果用了温热药,则上焦也就热盛了,所以才会发生喘的症状,后来又误用了丁香散,丁香是下焦热药,这样上中下三焦皆热,所以我判断会腹胀,饮水吐逆,至于如何使用白虎汤,仲景已经在《伤寒杂病论》中论述过了,大家可以参看一下。”
“太精辟了!”四大王觉得自己已经听懂了,很感慨地赞叹到,然后心里也想:要么我也向二大王一样,也把络腮胡子剃了下山来学中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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